第86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压抑的马蹄声在深夜中不断向前踏着，只在身后留下簌簌的轻声。

林默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休屠部，其他的地方的各北蛮部落，即便王不在，也有高手在，防御相对森严，一旦被发现，林默他们很难逃出去。

而且即便得到了其他部落的消息，也很难对玄甲军有什么比较好的帮助。

但休屠部不同，休屠王现在正在草原养伤，部落内大部分的高手也都随之停留在了草原，现在休屠部的危险是相对较小的。

另一方面，休屠部的消息又能对玄甲军造成很大的影响。

比如，休屠王的踪迹，现在玄甲军内的探子只知道休屠王目前不在陇州，而是去往了草原，但草原很大，玄甲军也不能确定休屠王的具体位置。

这就给了玄甲军的一些活动极大的不确定性，一旦玄甲军贸然出兵，正好赶上了从草原回来的休屠王，一定会吃个大败仗。

这也是北蛮会选择暂时让休屠王撤回草原的原因，一个行踪不明，且带着休屠部大部分精锐的休屠王远比一个实力受损，刚打了败仗的休屠王带来的收益大。

除了休屠王的具体位置外，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就是目前休屠部具体的兵力部署，以及高手情况，这些也能直接成为影响玄甲军调兵的重要依据。

简单来说，从休屠部抓耳朵，打探消息，是一个风险低收益高的活动，也是林默一开始就想的方向。

当然，事情不可能真的那么简单。

休屠部身处陇州的最深处，距离玄甲军的住址远而距离长安近，中间又需要经过大量北蛮部落的实际控制区，所以，对林默等人来说，最危险的不是在到达休屠部的控制区，而是路上这一段。

无论是去的路程，还是回来的路程，一旦被行踪暴露，被北蛮发现，光凭他们这区区三百人，最强者是林默的情况，怕是连个浪花都打不起来就会被彻底吃下。

别说他们三百人了，就算是换做三百个林默也基本上不可能从北蛮的围剿中逃出来！

其实张恒将林默派出来的时候，原本的意思也只是在陇州边境，随便抓几个探子，就算林默合格，他从来没想过林默会带着人一路跑到长安城后去。

别说张恒想不到，被林默带来的这群人中也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会直接插入大后方去！

林默的实力在通脉中确实算是极强的，但放到孽相中就远远不够看了，即便是最弱的孽相，杀此时的林默，也用不了三招。

不过等到林默将休屠法修到顶级的时候，九环一开，就很难说了。

林默不敢说能战胜孽相，但绝对能在孽相手中撑过几招。

“将军，天上！”刘易指了指天上一只不断巡飞的海东青，对着林默说道。

林默从身后拿出长弓，慢慢拉开，但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现在第一要务是隐蔽！

再确定海东青并没有发现他们，而是向着凌云州的方向飞去，林默眉头一皱：

“走！”

黑夜渐渐转白，天边微微翻起了鱼白肚，林默整支队伍翻山越岭走了近乎一夜。

看着天色越来越亮，林默右手猛地一拉马绳，身下的骏马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稳稳的停在了小道旁的枝繁叶茂的古树下。

左手伸到耳侧，前后摆动了几下：

“先休息，夜间行军！”

三百人的队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被发现，就要彻底倾覆。

白天天光大亮，北蛮人也开始零落的外出，很容易碰到，夜晚也有北蛮的探子，但大都集结在关键地区的周围，注意躲避，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天休息，夜间行军，苦是苦了点，却能减少很大的风险。

三百人吃食，居所，三百匹马的安置，喂养，都是一个繁杂的工程，让林默来，绝对是要出大乱子。

幸亏营地中，都是老兵，又有刘易帮忙，这个临时营地也算是井井有条，没出大乱子。

一口嚼着干粮，一口喝着路上从小溪边接的水，任由干涩的饼屑混着微微发苦的溪水划过嗓子。

刘易来到林默身旁，将地图在地上摊开，指在长安城远处的一块区域：

“将军，看，这里是琼林苑，大乾皇室皇家园林，北蛮来的时候被抢掠一空，现在已经废弃。

我打算绕过各部后，由琼林苑过长安城，可能要隐蔽些。”

林默将地图拿起，放到眼前，仔细思考一番，点点头：

“可以，就走琼林苑，长安城外一片平坦，琼林苑确实是相对隐蔽些！”

休息的时间比夜行过的快得多，睁眼闭眼的工夫，日头再次下垂。

傍晚时分，林默等人再次启程，昼伏夜出，三天转瞬即逝。

当第一个鸡窝头穿过灌木丛出现在星空照耀下的平原时，林默预计的行程已经过了大半。

前面的路程，林默等人钻山跨河，一路上只遇到几只在空中巡视的海东青，并没有看到真正的北蛮人。

下面这一程，就要危险的多，再没有深山可以隐蔽他们的踪迹，开阔的地形让林默等人被发现的概率成几何倍的增长。

此地已经贴近长安，北蛮的骑兵最多三个时辰就能直接杀到林默面前。

天上海东青也多了起来，在天空中不断盘旋，时不时发出几声啼鸣，让林默几次差点认为自己被发现。

一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走过杂草丛生的田地，再次看到高大的树木屹立在眼前，琼林苑到了！

有了树的遮挡，海东青的威胁就会降低，林默他们的安全性就有了一定保障。

琼林苑是皇家园林，建立在大乾刚建国的时候，当时的大乾皇室有着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开国君主在，整个大乾一十八州，不敢说对大乾皇室俯首称臣，但也都毕恭毕敬，不敢明面上发反对。

放到陇州一州之地，皇室该有的威严更是一点不差。

收缴了方圆数百公里的土地，栽种古树，培植花草，从整个大乾引进了数以万计的奇珍异兽，建造了琼林苑。

大乾皇室虽然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差，但却一直保持着琼林苑的规模和大小，也算是大乾皇室最后的尊严。

当然，现在这个所谓的尊严已经被彻底除灭了。

整个琼林苑内无论是普通的动物，还是天材地宝都被宰杀一尽，内部稍微有些价值的宝物也被洗劫一空。

能搬走的全部搬走，搬不走的切成块也要搬走，实在搬不走的直接打砸。

从大乾皇室撤出陇州，也不过短短三四个月，但当林默再进入时，已经不太能看到人的痕迹，只有深草的缝隙中一些断裂的石砖才能证明这里曾经辉煌。

几只棕黄色的小鸟在琼林苑的地面上翻找着吃的，而原本声音婉转的真奇却已然不见，不知是也被北蛮人一并抓了，还是说早已飞到了南方安稳之地哪个普通的人家中筑了巢。

马蹄声踏碎琼林苑这千年皇家园林的寂静，也将地上那几只小鸟惊起，扇动着翅膀离开了琼林苑。

林默等人也算是除了大乾皇室之外，第二批进入琼林苑的人，第一批当然是北蛮。

“有人？！”

琼林苑的正中心，一连串的火光排列开来，将漆黑的琼林苑照的宛若白昼，也吸引了林默等人的注意。

而林默为了快速，自从进入平原以来，并没有去刻意压低马蹄声，三百匹马共同汇成的声浪在寂静的琼林苑中显得极其刺耳，自然也瞒不过琼林苑正中间的人。

事实上，在林默等人刚进琼林苑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注意，但自家王爷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

等林默到了他们身前的时候，他们只来的及站成一排，掏出长刀，对着林默一行。

上林苑正中心这群人数量也不少，不加明显不具备一点武力的十几位侍女，也有足足百人之多。

全都穿着淡黄色轻甲，铠甲的胸部，还刻着淡淡的“李”字，让林默瞬间就联想到在凌云州时见到的大乾皇室亲卫。

但他们又有所不同，头上戴着圆顶立檐帽，挺拔的立檐上还点缀着一些金丝。

在这群护卫的身后，跪着一个约莫四十多，穿着明黄色长袍，长袍上纹着几条金龙，但头上和那些侍卫一样，带着一顶和衣服极其不搭的帽子。

中年男人背对着林默等人，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想象那张脸可能的样子，国字形，带着些小胡须，威武而端庄。

林默在护卫前停马，冷冷的注视着中年男人的动作。

中年男人此刻正跪在一片保存相对完整些的废墟中，静默不语，可能也是感受到了林默等人的到来，缓缓的俯下身子，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慢慢站了起来。

在起身的同时，一抹月光恰好穿过层层交叠的树叶照在地面上，男人跪下的地方，几滴血液顺着地缝流进废墟中，正好将废墟里的一块破裂的招牌染的通红，那块断裂的招牌上，隐隐可以识别出“安佑宫”的字样。

男人转过身，猛地一挥身上的长袍，推开了身前的护卫，龙行虎步的走到林默的正前方，稳稳地站住，声音雄浑开阔：

“尔等何人，胆敢擅闯琼林苑？”

男人的脸上还有着清晰的泪痕，但此刻在林默面前却异常的高傲。

林默一个纵身跳下马来，手中长刀拔出，放到男人脖子上：

“你又是何人？”

男人两根手指在脖子上一推，想将林默的长刀推开，但推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甚至手上还被刀锋划出一道血痕，索性将手收了回去，任凭林默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好像是算准了林默不敢动手：

“哪来的降将叛军，来到这里撒野，磕个头，退下去，我饶你不死。”

林默都被这男人的话气笑了，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怎么还能如此嚣张。

右手稍微用力，长刀也跟着向前一推，直接将男人的脖子划破，甚至还有更继续加深的趋势。

中年男人终于是有些害怕了，从怀中掏出两枚令牌，一金一银，金的上写的是雍，银色的则直接刻了两个北蛮文字。

“我是大乾雍王，李平远：可汗已经委任我为新的大乾皇帝，明日登基，今日来祭拜祖先，这事已经上报可汗，你们擅闯琼林苑，我定然要上禀可汗，治你们的罪！”

李平远话音刚落，林默就慌忙将长刀收了回去。

“速速离去，本王，不，朕可既往不咎！”

林默和刘易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林默带来的三百人如同洪流般冲向护卫，瞬间就将那一排护卫冲散，四处逃窜，其中即便有通脉境的武者，但在林默委任的百人将的围攻之下，也只能被砍下头颅。

没有所谓的投降，也没有俘虏，除了李平远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无情的杀死当场，没有一人逃出。

惨叫声不断响起，玄甲军军士的长刀不断落下，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直至最后一个眼看就要跑出去的通脉被林默一箭钉死，这场单方面的屠戮以林默一方无人伤亡的战绩彻底结束。

那个大乾过去的雍王，现在的皇帝，早已经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了之前的嚣张，身下已经被一股液体彻底浸湿，嘴中不断的呢喃着：

“我是大乾的皇帝，我是大乾的皇帝，爹，爹，我是皇帝，我是皇帝！”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彻底打碎了李平远的皇帝梦，在林默的注视下，刘易也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远没有李平远之前掏出的那两块那么精致：

“这块令牌认识吗？”

李平远咽了咽口水，“认识，玄甲军！”

“认识就好，乖乖的，你好我也好！”刘易将令牌收了回去，笑着看向林默，“将军，这家伙，大鱼，交给长公主他们，奖赏少不了！”

李平远现在已经欲哭无泪了，这都马上到长安了，怎么会遇到玄甲军的人，早知道是玄甲军，自己不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