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个暗室潮湿而逼仄，墙壁上锈迹斑斑，黑暗之中，一片死寂。

唯一的微光来自暗室上方的小窗，透过铁栅栏，只有月色好的晚上，那微光幽幽洒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砖石又冷又硬，杜纤云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她的眼神空洞，脸颊深深地凹陷，身上那华丽精致的及笄冠服已经变得肮脏不堪。

夜幕降临，那个男人又来了。

今晚月色很好，杜纤云终于能窥见半分昏暗之中的身影。

男人缓缓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地，像是喂狗般丢下一块馊了的馒头。

馒头发出阵阵腐烂的味道，杜纤云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起身，她捡起那个馒头，在手心里掂了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扔了出去。

她不知道此人是谁？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对此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敲骨吸髓，碎尸万段。

男人轻巧地躲开，发出了一声嗤笑。

已经第三日了，杜纤云被抓进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醒来时再发不出任何声音，足足三日，滴水未沾。

从小到大，地位高贵，锦衣玉食，如今这般境地，与她而言，简直生不如死。

杜纤云本想一死了之，可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一直回荡眼前。

她相信，相信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有穆青……

他们马上就会来救自己。

而后将眼前的恶人扒皮抽筋，凌迟处死。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已经快三天了……

杜纤云虚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席卷而来的饥饿撕扯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若是再不进食，她怕是死在这里了。

她蠕动了动干涸到破裂的嘴唇，咽喉似火烧般，幽暗的月光下，看到砖石处的一块恶臭水洼，身躯不由微微弯曲。

只是，还没靠近，晶莹的泪珠已经不由自主地大颗大颗滴落。

杜纤云讨厌流泪。

她宁死也不愿让这这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可这极致的屈辱和羞耻，心中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杜纤云无助地死死捂住自己嘴巴，不愿意发出一丝抽泣的声音，颤抖的身体无声地呜咽着。

头顶的男人起身，欣赏着她的痛苦与绝望。

清冷的月色下，他慢慢地勾起了嘴角，温柔而残忍。

脚下的女子饥不择食，恶臭不堪，任谁看到，都不会与三日前光彩夺目的昭阳郡主相提并论。

呜咽的声音渐渐消失，女子已经再度昏了过去。

左广走上前，往下面看了一眼，“王爷，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顾淮安轻轻一笑，风淡云轻，“”堂堂郡主，哦不，堂堂公主，若是饿死过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左广知道了一切，冷冷道：“王爷，干脆直接杀了她，为小姐报仇！”

顾淮安摆了摆手，夜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角，月光衬得他脸色苍白如鬼魅，眸中恨意寒冰刺骨。

轻轻说了句，“太便宜她了。”

“死是最简单的事，活着才是无尽的痛苦。”

左广默默低头，这几日，王爷更是憔悴得没了个人形，如同行尸走肉。

那双曾经平淡如水的眸子中，如今涌动着那股恨意如同能腐蚀人心的毒液，总在不经意时倾泄，令人心生胆惧，不禁颤栗。

左广颤巍巍开口，“王爷……”

“城外青云山崖下……”左广牙齿打颤，“已经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

“闭嘴！”一声怒斥。

左广即刻跪下。

顾淮安的指尖，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底像是染上了血色一样，变得通红，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沉痛……

他唇瓣颤动着，气息不稳地吐出几个字，“明天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吧。”

“正是。”

“新朝伊始，怎么能少得了册封最尊贵的公主呢？”

顾淮安笑出了声，夹杂着疯狂的痛楚与绝望。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新皇还未登基，宫里的人已经了里里外外遭遇了几波血洗。

如今的皇城，已经换了新主人。

杜玄凯踏在皇城的汉白玉石板上，面色沉重，早已没了几日前的意气风发。

妹妹失踪已经快三天了，就这样在自己热闹繁盛的及笄礼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杜玄凯只记得穆青身负重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

他大惊失色道：“穆青，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穆青身中数剑，双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衣领，用仅存的气息，吐出几个字。

“救……救……小姐……”

荣亲王府固若金汤，能将妹妹掳走的人，究竟是谁？

是手握重病的韩国忠，还是尚未灭门的霍家？

杜玄凯迈进勤政殿，坐在殿上的人已经变成了自己的父亲，他绝望道：“父皇，儿臣已经动用了所有的禁军，依然找不到妹妹的一点踪迹……”

杜如晦神色更痛，“找，继续找！翻遍整个京都，不，整个大雍，都要找到纤云！”

杜玄凯沉声道：“是！”

“你母妃可好些了？”

杜玄凯深深叹息道：“母妃自听闻此事，便晕了过去，如今姐姐正在信心照料。”

一时间，大殿之内，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杜如晦终于从镶着龙纹的皇椅上起身，他仿佛思虑了许久，背对着杜玄凯，“不能再拖了，明白便是朕的登基大典了！”

杜玄凯神情一变，还想说些什么，“父皇，妹妹她……”

杜如晦打断他的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家大事岂能因一名女子而耽搁？”

“可是……”

杜如晦抬起手，“此事无需再议，眼下，你尽快找到纤云才是要事。”

肃穆的大殿之上，杜玄凯行礼，“儿臣遵命。”

杜玄凯知道，父皇已经等不及了。

至高无上的权力近在咫尺，唾手可得，这是世间最渴望，最诱人的。

已经快推迟了三日，父皇是断不会再等下去了。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这同样也本该是妹妹成为公主的册封仪式，可是在这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