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知遇之恩

李思猛抬眼时,城堞转角处那杆猎猎翻卷的玄色大旗正被风扯得绷直——本该绣着“刘”字的银线纹章竟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刺目朱红绣就的“张”字,边角金穗在晨雾里扫过女墙青砖,像道刚落下的血痕。他指尖攥着的缰绳突然绷紧,青骓马不安地刨了刨前蹄,铁掌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的火星子溅进脚边未熄的灯笼残烬里,腾起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将军!”身后亲兵的惊呼被风撕成碎片。四面八方的马蹄声已如潮水般漫过来,先是极远处的闷响,像大地在胸腔里擂鼓,转瞬便化作密如急雨的踏地声像无数把钢刀在磨石上蹭过。

……

宴会的烛火在青铜酒樽上跳跃,映得堂中陈设的鎏金兽纹案几泛起细碎的光。

张鲁执起酒爵缓步走到汉昌令程畿案前,目光在对方垂落的玄色衣摆上稍作停留,声线里裹着几分温煦的笑意:“季然治民时劝农桑、修水利的政绩,某久闻其名。”

酒液在爵中轻轻晃荡,他抬手将酒盏推向对方,青铜酒勺与陶盏相触发出清响:“只是如今局势未定,季然新入阵营,若骤然委以重任,恐军中老卒难免心生揣度。”

“不如暂屈尊在幕府中协理文书,待来日建得功勋,张某必当亲书表章上奏朝廷,那时节加官进爵才是名正言顺,季然以为如何?”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目光掠过程畿垂落的长髯,又补了句:“幕府中虽事务繁杂,却能遍览汉中军政要务,于季然而言,倒也算是熟悉新境的良机。”

张鲁话音未落,酒爵已递至程畿面前。

本能地屈膝欲拜,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掌稳稳托住。

铜漏滴答声里,张鲁谈及巴蜀乱象时神色凝重,说到百姓疾苦处更是连连叹息。

程畿静静聆听着眼前人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字字句句如潺潺流水,淌入他的心田。

程畿望着案上跳动的烛火,映得明公眉眼间尽是关切与期许。对方推心置腹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字字句句皆是为他周全谋划,这般细致入微的考量,恰似寒夜中的炭火,将他的心烘得温热。

乱世纷争里,多少人汲汲营营只为权谋,而眼前人却愿放下身段,以诚相待。这份赤诚,如何不叫人动容?

“明公如此厚爱,畿岂会不知轻重?“

程畿忽地起身,目光如炬望向夜色笼罩的城外,“自当倾尽毕生所学,无论是山川地势之险,还是排兵布阵之法,定要助明公拿下巴地!

他日城头竖起明公大旗之时,便是我程畿报今日知遇之恩之日!”

……

却说那庞羲率着麾下将士,正沿着蜿蜒山道徐徐行进。马蹄踏过碎石,扬起阵阵尘烟,在烈日下氤氲成朦胧的雾霭。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只见一名探马浑身浴血,疾驰而至,翻身下马时几乎站立不稳。

“报——将军!“探马声音带着哭腔,“李将军遭敌军埋伏,虽率死士奋勇拼杀,怎奈寡不敌众,力战而亡!其部精锐尽失,残军溃散!“

庞羲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马鞭“啪嗒“坠地。

李思乃其多年故交,二人曾并肩作战,情谊深厚。如今骤闻噩耗,庞羲心如刀绞,一时悲从中来。

他强压下心中悲痛,迅速恢复镇定。环顾四周,此地地势开阔,无险可守,若敌军乘胜追击,自己这支部队必将陷入险境。

思忖再三,庞羲果断下令:“全军速往宕渠!“

随着一声声号角响起,将士们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宕渠疾驰而去。庞羲勒住缰绳,回望来路,眼神中满是不甘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