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堂上,一曲落。

众人再次举起酒杯,气氛融洽。

只有跪在中间的那个中年,显得格格不入。

刘霖心中猜测,在抓到他后,曹休肯定用了什么手段,迫使他承认陷害华佗。

但曹休够狡猾,没有继续审。

刘霖端着酒杯缓缓喝一口,转头看了眼后面的房间。

只有他知道曹操在里面,那不趁此机会,给颍川派挖坑?

“诸位可知?”刘霖起身,面色悲愤,“今日满县令带人包围城东药场,把我师傅抓走了,如今已经关押许都大狱。”

他故意把这事直接抖出来,好给颍川派设陷阱。

颍川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全都假装惊诧的样子。

赵俨演了个酒杯“当啷”坠地,陈群假装手抖了下。杜袭不敢相信的问:“怎会如此?”

“说是在我师傅药箱中搜出了反书,上面有‘曹氏当灭’四个字。”刘霖道。

陈群提高声音:“华神医反司空?”

“你也不信吧?”刘霖摊摊手,“我师傅只是个郎中啊,他若反司空,就不会去官渡,也不会来许都,火力来水里去的,图啥?”

颍川众人假装唏嘘。

“陈公救我!”刘霖朝着陈休一拜,“师傅是司空命令来许都的,这会儿被安了个反司空的‘罪名’,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

他这话是说给后面房间曹操听的。

当初在官渡,华佗就要离开,是曹操强留下的。华佗都不想来许都,哪来的反司空?

“华神医悬壶济世,满伯宁安敢如此!”陈休大怒,“太医令,想必是个误会,满县令查清后,便会放了华神医的。”

刘霖满脸的担忧,又带着疑惑:“下官不解啊,我师傅一个郎中,会得罪谁呢?八成是冲我这个太医令来的吧?大司医署才不到一月,许都就有人这么不满吗?但是,不该是满县令啊,他当初还积极助我防鼠疫呢。”

他要开始挖坑了,矛头对准颍川和兖州。

这两派联盟,曹操也会警惕。

或许,曹操也意识到了,不过,他还是要给曹操加强下两派联盟的印象。

猜疑的种子种下,猜疑的链条就会延伸。

“太医令,多虑了。”陈群一笑,“满伯宁素来刚直,很快会查清的。”

刘霖长叹一声。

心中却在暗笑,就等你这句话呢。

整个许昌都清楚,太医令得罪的是颍川士族,而出手抓人的,却是满宠。

你这么说,后面房间的曹操还不更加笃定?

……

暗室中,曹操嘴角含笑。

“稚子弄斧。”他一眼看出刘霖的意图。

他比谁都清楚颍川派和兖州系。

“兖州是孤的脊梁。”

那些随他起兵的莽汉不懂什么“奉天子以令不臣”,却会紧紧追随他。

他们的忠诚像黄河故道的泥沙,混着血与火夯筑成许都城墙。不过,他们也容易在颍川清流的讥讽中掀起滔天浊浪。

“颍川是孤的冠冕。”

荀氏叔侄献上的经学典章能替他笼络天下士子,不但如此,他们还献粮,献银,因为他们富啊。但这些簪缨世族骨子里的清高,就像他们熏染衣袍的兰芷香,总在不经意间提醒着兖州武夫身上的血腥气。

所以,他曹操要的是平衡。

要的是天下大局。

刘霖这些小把戏,对他来说,只是一乐罢了。

他早已铺开整个中原的棋盘。

螳螂捕蝉的戏码固然有趣,但真正的执棋者,向来乐见蝉鸣愈响,螳螂刀愈利。

毕竟最后收网的,永远是静候黄雀坠地的猎人。

……

夜色渐深。

大门外又传来马蹄声,众人都放下手中酒杯。

脚步声传来,两名许都府差役搀着华佗跨过门槛,青布直裰上连道褶痕都无,显见未受拷打。

刘霖暗暗松口气,师傅没受刑就好。

领头的差役朝着刘霖拱手拜,高声道:“满县令命我等护送华神医归来,经查帛书字迹对验,实乃宵小陷害神医。县令特命转告,医者仁心岂容污蔑,三日后当登门赔罪。”

“原是场误会!”陈群大笑,“满伯宁果真明察秋毫,不枉司空将许都刑狱托付。”

他满脸热情的迎上华佗,像是方才席间的剑拔弩张皆是醉话。

赵俨也跟着迎上去:“华神医归来便好,我等也就放心了,颍川各府还等着神医的祛疫方呢。”

华佗神情有些疲惫,朝着众人拱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句话未说。

刘霖眼神示意吴普和李当之,带师傅下去歇息。

众人目送华佗去后院后,杜袭指着跪地发抖的中年人,怒骂:“这等构陷忠良的腌臜货,合该押去许都卫地牢喂虱子!”

刘霖似笑非笑。

师傅既然已经安全回来,那么这个犯人交给满宠最合适,他们会妥善解决后面的事。

“差大哥,犯人你们带走。”刘霖声音陡冷,“烦请转告满县令,大司医署虽不惹事,可若有人把悬壶济世的手逼成握刀的手,那大司医署里可不止写着救人的方子。”

一直未说话的陈休,拄杖的手微微一颤。

这年轻的太医令,不是好惹的哟。

……

看着差役押着中年人离去,颍川众人也起身告辞。

陈群率先起身整理衣冠,目光扫过后面的医典,状若无意地叹道:“这针经所载九针之形,终究要合于岐黄之道才是。太医令终究是走医道,是吧?”

刘霖猜测他的言外之意,微微含笑,不置可否。

赵俨也紧跟着站起来:“太医令可知襄城今年产的红花?颜色虽艳,药性却要配着当归才能入肝经。”

“诸位都懂医道。”刘霖含笑,“自然明白在下只是个郎中,太医令只不过是个大点的郎中罢了。”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杜袭大笑:“听说大司医署缺硫磺,明日便从阳翟药库调拨。只是军中医营用的金疮药,还需太医令亲自验看过火候。”

刘霖拱手:“多谢诸位。”

暂时达成和解,他也乐意维持。

毕竟,大司医署才开始,慢慢长路全是荆棘,肯定不好走。

今夜鸿门宴,并不是要与颍川派宣战。

眼前的大司医署,还不够资格。

“大司医署的杜康,当再饮。”陈休落在最后面,含笑抱拳。

刘霖上前,送这位陈氏家主几步。

陈休目光掠过堂角堆积如山的《疫症溯源录》:“太医令修撰医典,可需添些抄录典籍的刀笔吏?颍川书院倒有几个痴儿,专爱临摹仓公脉案。”

刘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华佗已经回来,他得兑现诺言,让颍川的人进大司医署和军医营。

“晚辈求之不得。”刘霖一笑,“听闻陈氏有卷《扁鹊内经》,若肯借来与大司医署,晚辈自当腾出典药房的楠木架,专供颍川子弟誊录古籍。”

陈休满意的笑着点头。

刘霖目送他离去,转身看到后面的房门开了,曹操大笑着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