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舆论改变

立平八年八月十一日。

阴雨绵绵,风声不断。

正是卯辰交际之时。

淇阳县外,许安淇穿着蓑衣,一旁的赵捕头正为他撑着竹筏,在各个挖渠点游动,巡查。

“还好大平朝的水官不是白帽子安全员,不然,让他们冒雨施工,我这辈子也是刑了。”

看着淋雨挖渠的民夫们,许安淇不由得思绪纷飞,前世算命的说自己是土木圣体,天生的打灰高手,吓得他直接报了文科,理智的学了历史,还读了研,没想到这辈子还是没逃过土木水利的大手,命运,可真是神奇。

倒不是许安淇没人性,实在是洪水压力确实大,先前水水便同他说过,马上要进入淇水暴涨的高发期了,而这雨,便是前兆,而且这雨至少还得下上好些日子。

若是此时不抓紧时间抢挖旧道,等再过上几日,洪水喷发,积水比人还高时,便难办了。

今日仍有一些应征徭役者,只是不如前两日的多了,恐怕这自愿应征徭役能够吸引到的人,已经快到极限了。

在服徭役人数上,对比强制徭役,的确是差了不少,应当还有不少人还有余粮,不愿为了这每日一斤的糙米而冒险服徭役,这些许安淇也是清楚的,毕竟在古代服徭役,可不是和前世工地打灰一个概念,哪怕是这种短期的防洪徭役,死亡率也有百分之五的左右。

换而言之,淇阳大致有万余常住人口,加上约几千灾民,而其中,服役者截至现在,也就千余人,大约只占全淇阳壮丁的三四成,和一开始许安淇预估的相差不大。

而百分之五的死亡率,相当于这千余人中,有五六十人要死在服徭役中,而这,在大平朝也是常态,甚至已经是比较幸运的情况了。

在神诡横行的世界里,哪怕掌握了与“灵”共存的技巧,一个不慎也会招致灾祸,死伤少说也是以千以万计。

但这并不是许安淇想要的结果,若是先前没甚能力,也就作罢,但现在他能请求水水帮忙,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些应征的民夫,大多在淇阳中有家眷亲友,即使只是死伤几十人,也有几十户的生离死别,许安淇表示自己并不喜欢看这个环节。

因此,他让赵捕头为自己撑竹筏,游走在各个挖渠点,表面上是在检查民夫们的劳作情况,实际上,在水下,水水已经通过淤积洪水,重新联系上了淇水,再加上正下着雨,它的能力比单独待在自己身边要强不少,能做到的事情也变多了。

这是他先前告别李慎之来到城外后,水水向自己传达的信息。

水水如今可以全面的覆盖这一片民夫挖渠的区域,许安淇拜托它对那些有可能出现的不慎掉入水中,导致溺水的人,以及冒雨施工身体虚弱,导致昏厥等情况的人,第一时间施以援手,并且告诉自己方位,方便救援。

这已经是在不暴露水水存在和自己异常的前提下,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先前自己也托李慎之再派些衙役前来城外,熬粥煮汤,让民夫轮班时能喝汤驱寒。

好在如今是八月,天气炎热,哪怕阴雨绵绵,倒也不至于有太多人受凉感染风寒,至少在现在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民夫们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冒雨劳作,有太多不适,甚至许安淇一路过来,他们都有闲情兴致勃勃的谈论清晨所发生的那件大事——

昨日在官仓负责发放徭粮的那些官差,今早在县衙以及各个赈灾粥铺中被人发现,各个皆是浑身是伤,昏迷不醒,脸上胸膛也无一例外被用墨写了“克扣徭粮,罪有应得”八个大字。

不少在昨日被那些官差羞辱甚至殴打的民夫,直呼快哉,连干活都更有劲儿。

“真的痛快啊,那些狗官差,昨天一个个趾高气扬,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还威胁不让俺们继续干徭役,没想到,今天全都落得这么个下场,现世报,真是现世报!”

“他们活该,让他们拿半铲子糙米糊弄我们!”

“就是不晓得谁有这么厉害的功夫,能把这些狗官差全搞定咯。”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降妖司的老爷?”

“哪里晓得呀,不过我恰好是住在城西,今天从那边的赈灾铺子过来时,发现县令老爷骑着马带了一大堆官差在那边盘问人,我听他们说,好像是要抓到对那些发徭粮的狗官差动手的凶手。”

“什么凶手,那可是行侠仗义的大侠!”

听着这些言论,赵捕头眉头皱了起来,此事他也知晓,本来身为县衙的捕头,他也应当加入调查线索抓那个凶人的,但是大清早就被县令喊来给他撑竹筏子,说是这许安淇亲自点名要的,实在是让他窝火得不行,却又没地撒。

撇头一看,却见让他窝火的许大水官似乎心情很好,赵捕头更窝火了,撑竹筏子的动作都粗暴了几分。

“赵捕头,划这么快做什么?”许安淇发现竹筏的速度陡然加快,疑惑看向一旁的赵捕头。

“早点巡查完,许大人也早些休息不是?”赵捕头咬着牙陪笑道。

“有道理,对了赵捕头,刚刚经过的这些民夫都很卖力,待会让分汤的衙役给他们多盛点。”

“明白了。”赵捕头应下。

许安淇点点头,给赵捕头竖了个大拇哥,便继续佯装巡查实则听着水水的汇报,顺便听听民夫们的谈论。

“这狗娘养的......”

一个大拇哥给赵捕头差点干红温了,他在心中暗骂不止。

竹筏已经远去,而周围,那些民夫们还在一边劳作一边继续聊着。

“这狗县令不管那些官差贪俺们的徭粮,反而要抓给给俺们出头的人,这是什么理?”

“话不能这么说,先前在县衙那边,县令老爷可是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当面承诺了要彻底查清,给俺们一个交代嘞。”

“真的假的,县令真这么说了?”

“那还能有假,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当时有好多人都听到了嘞。”

“要是真能给俺们交代,那这新来的县令老爷可就真有本事。”

“悬,你们忘了别人都咋说的吗,那许老二可就是县令亲手让他当的水官呢,让傻子当水官,还被傻子给骗了,俺觉得他不行。”

“说到许老二,他咋没被大侠给打一顿扔到外头?”

“许老二?指不定是大侠懒得对傻子动手?”

“傻子?他不是已经不傻了吗,俺记得一个多月前,他好像就灵光了,还整天往人家小寡妇家里跑呢。”

“那指定是你记错了,大家都说他是傻子嘞。”

“管他是不是傻子,俺就觉得,大侠该把他和他那个大哥也狠狠打一顿,在脸上写字然后丢在外头!”

“就是,他许家老大贪祭品,害的河灵作乱,洪水爆发,没想到许老二不但没被抓进去,还当了水官,俺们还得冒着雨来这里听他吩咐挖地,俺可从没听过这么治洪水的。”

“真希望大侠赶快动手,到时候俺一定得往他脸上吐几口唾沫。”

许安淇听着听着,脸色从明朗逐渐变得黑了起来,这特么都是些什么话,他转头看向赵捕头咬牙切齿道:

“赵捕头,我刚才想起来看错了,先前经过的那些民夫,他们实际上在偷懒,待会分汤的时候,告诉衙役,他们的份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