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正是鲜卑春蹛大会之际。春蹛大会举行地定在火儿慎草原腹地,紫河之畔。
紫河蜿蜒北去,远处不时吹来的温湿水汽,所以紫河是最先解冻。解冻的河流滋润了两岸牧场,早早让草地发出嫩芽,林木发出枝叶,一股早春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许多为了吃上第一口嫩芽的牲畜,野物都纷纷聚集于此。
柯最阙早在两日前就移营此处,为今日的春蹛大会准备着,大小部落都摩拳擦掌,想在大会中多多猎杀野兽,一展本部雄风,摘得大会冠首。
张冲大事已定,闲来无事受柯最阙的邀请,也是举营来到此地,以观鲜卑射猎之礼。实际上这几日,张冲与田氏一行身居帐中,少有外出。
他倒不是担心被刺杀,而是与田氏商议商货兑换的比例,战马牛羊虽然昂贵,可是盐铁药品同样价格不菲。其中还要考虑到盐铁等战略资源,需要经过严格的控制筛选,既不能缺乏经商的诚意更不能养寇自重,威胁己身。
这一日晌午,金鼓鸣响,整个大营都沸腾起来,张冲等人也掀帘而出,只见春日之下,漫山遍野的鲜卑骑兵如水银泻地般涌出,将偌大的猎场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将外围的猎物不断驱赶入圈内,以缩小范围供鲜卑贵族尽情猎杀。
柯最阙锦帽貂裘,老态龙钟,他率领着大小部帅遥立坡上,与众人谈笑风生,对着阔轮无比的猎场指指点点,似乎颇为满意。
张冲既是贵客,自然不能失礼,柯最阙早就遣人恭请张冲前去观礼。张冲也不客气,当即领着田豫一行人拍马来到了队伍之中。
众部帅见张冲前来,都是寒暄不已,显然张冲在他们眼中已是极为重要的人物,无人敢轻视。
“汉使可是头次见这春蹛大会?”柯最阙含笑道。
张冲莞尔,“往日倒是想来,只怕人未见着,便会被送上一身箭头。”
送箭头的玩笑之言还是当初若鹿所说,他如今却是拿来就用。
柯最阙拂髯而笑,“今时不同往日,只盼胡汉两家可以借此契机一笑泯恩仇。”
“部老所言有理,所谓合则两利,斗则俱输,我看草原的牧民淳朴善良,想他们也非生来便是凶狠斗勇。若能和平共存,谁又愿冒着风险赔上性命去劫掠?”张冲淡然道。
众部帅都是心以为然,对于他们而言最大的成本便是人,往日每每入塞劫掠虽能抢得不少,可是自身伤亡也极大。草原人口远不如塞内,每每损失人丁都是重创,若能和平贸易稳定的得到物资,是没有哪个鲜卑人嫌命长去冒险劫掠的。
猎场上不断有鲜卑骑兵来回纵马,嘴中呼喝不止,驱赶着林中野物,如此几番驱赶,野物逐渐聚于一大片茂林之中,算是完成了狩猎的准备。
“公主,您想要甚么猎物?猛虎,熊罴,还是苍狼?”胡洛真劲装在身,长弓在手,意气风发道:“只要公主喜欢,在下都能取来献给公主!”
鲜卑风俗,男子射猎取皮毛送给心仪的女子,猛兽因为凶猛难猎,故而在礼物中是极为贵重的,能亲手猎杀不但代表了男子勇猛,更能表示对心上人的心意。
若鹿瞄了眼张冲,正要婉拒,却听胡洛真又道:“想来是公主犹豫,一时不能决断,待我将那些猛兽猎个遍,剥下他们的皮来任公主挑选便是!”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胡洛真想借着武勇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可他自作多情却会错了意,表错了情。只见他拍马而出,领着随从武士远去,快若疾风。
胡洛真远去,大小部族的勇士也躁动起来,因为不止胡洛真一人有心上人,也不止他一人有武勇,众鲜卑勇士都想借此猎个盆满钵满,彰显武力,再也按捺不住。
柯最阙一声令下,金鼓再响,山坡上的各族勇士如潮水般劈开,四散猎杀而去。
张冲见到这些自小马背上长大的鲜卑人,骁勇善射,心头暗叹若是比骑射,恐怕塞内汉人永远也比不过得天独厚的鲜卑人,可骑射不行就要取长补短,他开发出马镫和高桥马鞍用意正是如此。
骑兵作战无非是骑射与冲击两种战术,鲜卑人善射,却不善冲击肉搏,故而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汉人稍逊骑射,却胜在服从性和组织度,故而常常能结阵冲锋,勇猛无畏,可将冲击骑兵战术发挥到极致。
“汉使何不试射一番?”柯最阙见张冲看的出神,便笑道。
张冲正要婉拒,座下马儿却一阵骚动,扬起前蹄险些将他摔下马来,他强自压制住躁动的马儿,却见四周的坐骑都是一片躁动不安,好几人都被摔下马背,摔了个结结实实。
“嘶——”
只听远处一声动天彻地的长嘶声传来,让猎场上的马儿纷纷止蹄,朝着嘶声处望去。
只见一匹皎洁如雪的马儿傲立浅丘,它的鬃毛飘逸,掌大体膘,步态神骏,雪肤在春日的映射下熠熠生辉,犹如天马落入凡尘般!
“是天马!”若鹿欣喜道,“近来如此幸运,竟然数日内连见两次天马!”
张冲凝望而去,只见那匹神骏正是那夜的引领野马群的天马,它一到此傲视八方,犹如马中天子般,猎场中所有的马儿都心生畏惧仰慕,躁动不堪。
不少鲜卑武士朝天马处赶去,只听它嘶鸣一声,疾风电闪般躲开,只让无数人吃了满蹄灰。天马兀自得意,前蹄高扬,放肆嘶鸣,像是在得意的嘲弄凡人般。
“阿父!!”胡洛真策马自林中而出,来到坡下道:“敢问阿父,若是驯服这天马,是否就是草原的艾瑞坦克?!”
“不错,难不成你想去驯服那天马?”柯最阙含笑道。
胡洛真请缨道:“听闻成为艾瑞坦克,就可以许下一个愿望,只要不是犯上作乱就连单于也不能拒绝,是吗?”
若鹿闻言,眉头一皱,面色却沉了下来。
柯最阙淡然,“那是很古老的誓言了。”
“可也是咱们鲜卑人的誓言,不能不作数!”胡洛真哈哈大笑,“儿不才,想试上一试,若当真能驯服天马,还望阿父可以替孩儿做一回主!”
他话虽未说明,可是言语中对若鹿的渴求却是难掩。
若鹿厌恶的看了胡洛真一眼,旋即皱眉道:“张冲,你可还记得欠我一次赌资?”
张冲好笑,这赌资还是当初卧冰求鲤时,自己输了时辰所欠,如今若鹿提及恍然想起。
“公主是想?”
“不错,本公主要你履行诺言,就要你去驯服这匹天马,成为艾瑞坦克!”若鹿郑重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