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山村依旧有灯火照亮着。
晒谷场上,几口大锅烹煮着小米粥水。
只不过比起下午哺食时粘稠的浓粥,这深夜的粥水就寡淡的多了。
一勺下去尽是微粘的水花,打入碗中米粒不过二三十颗。
张显亲自施放着这寡淡至极的粥水,这倒不是他舍不得给难民吃粮,而是这些人不晓得饥饿了多长时间,只能暂时的先喂个水饱,让他们那接近萎缩的胃逐渐苏醒。
赵云就在他的身后说着村外直道上所发生的事。
“显哥儿,真定县附近已经很久没出过贼人了,这一次下手就是八条衙吏的性命那些人绝对是大贼!”
张显微微颔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给一户一儿一女双亲皆在的难民打了六碗水粥后才轻声道。
“我知晓了,依你看,那些人会来咱小山村吗?”
赵云摇头:“不清楚,得看那几人是否就是贼人的全部人数了,如果是,我估计他们不敢过来,若是还有其他贼人那就不好说了。”
“嗯。”张显沉思着,手继续着打粥的动作,一会儿后他才道:“先防范着,明日报官,这种事用不着咱们来操心。”
“云弟你去歇着吧,我等中唯你武艺最强,若是贼人真的来犯,就得倚仗着你的本事了。”
或许是有敌当前的情况,赵云不复下午时的少年气,脸上全是沉着与冷静。
“我明白,那弟便先去歇着了。”
“好。”张显打完锅底最后的一勺粥水,将木勺架在了锅口,擦起了手。
夜空星河璀璨,他背手望天:“你们最好别来...”呢喃一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还不想这么快的就习惯....杀人....”
.........
晒谷场上铺了一层稻草,喝了一两碗粥水的难民们席地睡着,周边仅有火焰噼啪的声响。
村中的少年们大半都已经回家睡去了,不过仍有八九人被张显留下守夜。
这个夜必须得守,不是守什么贼人,而是守这些难民。
在完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难民偷盗也并非少见。
张显即便是不为了自己考虑,那也得顾着小山村的一众户人。
“显哥儿,统计好了。”
一堆篝火旁,张显跟几个少年郎们谈着心。
夏侯兰从一旁过来,递来了一片臂长的木片。
上面用木炭画着几种痕迹。
方块代表着男人,三角代表着女人,圆圈是老人,五角形是小孩。
每一种标记后面都以竖条代表数量。
夏侯兰会一些书写,但张显还是让他以这种原始的计数模式表达。
因为他俩会认字,村里的绝大小伙并不会。
“多少人?”张显伸手接过。
夏侯兰则答道:“老人小孩占了一半,男人女人一半,总数122人。”
“也就是说壮年男女只有六十二人?”张显粗略的扫过木片上的计数。
夏侯兰点头:“对...”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犹豫的道:“选难民的时候我没太注意,清点时才发现小孩跟老人的数量有点多了,要不明天赶些人走....”
“这倒不用。”他笑了笑拍了夏侯兰脑袋一下:“我让你选的人,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老人小孩多点就多点,你显哥儿我暂时还养得起。”
“再者说....”张显朝席地而眠的难民方向瞧了瞧:“有家有口,这样的人用起来也放心。”
“显哥儿仁厚。”夏侯兰朝他抱拳崇敬。
一旁的少年郎们也都是一脸崇拜的看着张显。
“你这家伙。”他没好气的瞪了夏侯兰一眼,随后关切道:“在外跑了这么久了,赶紧去歇着吧,早些睡,明天说不得还要用上你们。”
“嗯,那显哥儿,我就去先去歇着了。”
“去吧。”张显摆了摆手。
篝火噼啪的烧着,八九个少年们时不时起身去给那些难民的篝火堆添柴。
夜晚有些寂寥,仅有虫鸣陪伴。
星河流转着,很快便到了寅时末(五点钟)。
早先去歇息的赵云以及夏侯兰两人带来了几个村中小伙。
“哈啊,显哥儿,后半夜我们来吧,你们去睡着。”
“也成。”枯坐了一夜,张显此刻也是困的厉害。
他把看守难民的任务给了赵云几人,随即便跟守上半夜的小伙们回去睡了。
不过这一晚他倒也不是干坐着,他已经把给难民的契书以及给小伙们的契书都给拟好了。
都是用的雇佣形制而非卖身形制。
刚拟草的时候可没把他给愁破头,书写方式得用繁体,书写形式得从上而下。
要不是他这个把月里都有在学习繁体字,恐怕今天这契书都得找别人去写。
不过好在也就第一份难了些,后面的直接照抄就是。
难民的契书以家庭为单位,一共写了三十多份。
少年们的则是以个人,一共写了二十七份。
为此,他的葛布匹都用了几尺。
顶着一双不断下垂的眼皮回到了赵家小院,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11点。
推开房门,屋外散着刺眼的阳光,今天倒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虽然睡了一阵,但他明显还是困的,只能是走到水缸边上用冷水给自己提了提神。
“真儿,乃母还有伯母她们呢?”
洗漱了一番,赵家小院里就只有李真这一个小丫头在。
她晃了晃脑袋:“娘亲跟老夫人去晒谷场了。”
张显恍然过来了,是了,昨天接收了百多号难民呢,他一觉差点给睡忘了。
想到这,他也跑去了晒谷场。
百多号难民们早已经醒了,比起昨天,他们今天的精神头好了不少。
好歹是喝了个水饱睡下了,身体的机能都开始苏醒了。
十几个少年们维持着秩序,夏侯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看上去很是热闹。
“显哥儿来了!”
一名眼尖的看到了跑来的张显大喊了一声。
其他人的目光便全都顺着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人群中生怕难民闹事的夏侯兰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早先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经验。
一旁的赵云就更是了,他本就是稍冷的性子,面对这么多张陌生的面孔以及这些人艰难的处境,他早就开始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