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开启大阵其实并不是为了阻止人们向大尹京城传讯,毕竟无方城已经错过了求援时机,乾元府现在知道了也赶不过来,而是为了提防那些大宗修士,他们的传承中不乏可以帮助仙人瞬间跨越千万里的仙器。
但有一种情况是无论如何也防不住的,那便是主动的注视,和超出所有人层级的、碾压式的力量。
在焦珥彻底进入不生不死的状态后,仙界两轮大日中的一轮突然停下了亘古不变的升落,将目光投向了无方城。
整个天空开始发白,阴云和暴雨被迫退却。最初是东边云层泛起鱼肚色,接着所有颜色都被煮沸了。第二颗太阳裹着蓝白色的光边刺破天幕,空气里炸开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刺痛感从耳膜蔓延到指尖。
所有阴影在呼吸间消失,城墙的青砖表面迸出火星,石缝里滋啦滋啦蒸发出紫红色水汽。
城外的千年铁杉成片爆开,树干裂开的脆响混着树脂燃烧的噼啪声,像有人把烧红的锁链甩进耳朵。脚下的玄武岩地砖突然发烫,靴底焦糊味涌上来时,脚背已经隔着皮革感到灼痛。
“那是什么!!”
交战正酣的钟离铎和萧师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两人满怀敬畏地向天际看去,后者唤出的千丈雷蟒瑟瑟发抖,在此伟力前宛若地上的泥鳅。
它彷佛越来越靠近了,大日边缘甩出的金红色日珥,把云层撕成絮状的焦痕。
直视它的人视网膜残留着跳动的黑斑,仿佛有滚烫的铜汁灌进眼眶。热浪推着后背时,皮肤能清晰感觉到千万根无形火舌的舔舐——先是汗毛蜷曲,接着毛孔渗出带盐分的刺痛,最后连呼进喉咙的空气都带着铁腥味。
萧景明不得已终止了突破,紊乱的灵气逼出了一抹嘴角的鲜血,他睁开了即使刚刚两女相残也没有睁开的眼睛。
“那不是太阳,”萧景明擦去嘴角的血迹,带着滔天的怨恨,“是大有镜。”
“屯元宗为何会注意到此处!?”
大有镜,八大宗门之一、保险巨头屯元宗的镇宗仙器,身化大日,巡视诸界;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哈哈哈哈哈...”焦珥恣意地笑了,汔济草三千年前绝迹,由它炼成的玄冥丹自然也消失已久,两千五百年前才铸造的大有镜怎么会考虑到这一点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吞下玄冥丹的一瞬他就已经死了,然后靠丹药的特性重新回到阴阳交际之所,此时站在城楼上的还是活人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他早就在屯元险业购买了终身制的“凡人长寿宝”,死亡的一瞬间保险就被激活了,但问题是——他又“活”了,并且处于一种大有镜理解不了的、生死之间的状态。
毫无疑问,此时,那轮天上的大日已经陷入了宕机。
在他的推断中,大有镜面对BUG的唯一解法是——无限刷新!自己将在这个号称占据天下八分之一财富的宗门获得无限提款权!
当然,这件仙器不是没有纠错机制,但屯元宗为了自己的商业信誉,在大有镜诞生的那一天就定下了规矩:所有涉及到仙器底层规则的改动都要向三界公示,这就给了一心“骗保”的焦珥窗口期。
萧景明也注意到了这个嚣张“容器”,正当他要出手时,焦珥喊道:
“我要下单!”
“最高级别的!!!”
那颗暴烈的光球瞬间碾到城池正上方,所有声音突然消失,只剩下持续的高频嗡鸣,像两把烧红的锯子在大脑沟回里来回摩擦。
除了焦珥,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这就是屯元宗的服务意识!面对有史以来最顶级的、有偿付能力的客户,仙器瞬间降临!
“最高级别”四个字被它捕捉,这件中枢仙器只用了刹那就处理完了相关信息,焦珥言语中信息不详的部分也被它映照神魂读取出来——大客户可不能怠慢了。
“风险评估...仇家级别:人仙级,风险零...保单开始传递。”
仙光散射,如同当初仙官考试的榜单一样,在他面前勾勒:
“投保人:焦珥,被保险人:焦珥,受益人:焦珥,所投产品:三灾渡厄乾坤九转万载无极混元成道特约险。”
“期间:终生。”
“保额:∞。”
“缴费方式...客户账户余额不足...检测到有本宗未赔付保单...自动转移支付中...金额:1道钱。”
“保险责任:保障客户在各种意义上的绝对安全。”
“免责条款:无。”
仙光编织的保单逐渐化作实物,金丝为墨,玉页为纸,很快悬停在他面前。
无方城众人从致盲中恢复,即使是三位仙人也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萧景明出手。
一息之间,他瞬移来到城墙上,甚至没有去管濒死的长女,就要将焦珥吸入手中。
但此时,一股逊色于大有镜、但却更加真实的意志降临了,萧景明被控在原地,动弹不得。
“唉,竟发生了如此惨事,”霜白袍角掠过青石,一道身影如谪仙临尘般飘然落在两人之间,“邪魔外道,当诛。”
话音未落,萧景明已化作漫天晶尘——白袍人仅用半句判词便完成了这场屠戮,其轻松之态恍若方才碾碎的不过是片枯叶。
“景明!”
“爹!”
萧小炎愣在原地,然后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走了两步,在萧景明方才站立的地方机械地挥了挥手,似是想抓住什么,却只有一手的晶粉。
靠丹药吊着命的萧绛娥见状也万念俱灰,眼神逐渐暗淡,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像段褪色的朱绸飘向深渊,最终与那抹残存的哀意共同凝固在风里。
“至于你小子,”白袍男子抽了抽眉角,一脸的蛋疼,“怎么偏偏到我轮值的时候出这档子事。”
“先随我回屯元宗,如何?”
“晚辈还有余事未了,前辈能否宽限几天?”
“随便,你可是客户,”白袍男子指尖逼出一缕华光,进入焦珥身体修复他受到的创伤,然后身形被凭空擦去,“有需要直接喊我。”
声音向着屯元险业店铺方向逝去了。
焦珥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望去,却将满目疮痍的无方城映入眼帘。
劫难后的无方城如同一具被抽干血液的躯壳,死寂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七十二坊市的雕花门楣半数坍塌,焦黑的梁木间偶尔迸出几点幽蓝磷火。酒旗残片挂在枯树枝头,褪色的“醉仙“字样在风中簌簌颤抖。
整座城唯一完好的建筑是八宗五十六门的驻地,金漆匾额在废墟中亮得刺目。但这些朱门大院外都笼罩着半透明屏障,将满城衰败与血腥隔绝在外,像一个个精致的琉璃棺椁漂浮在腐海之上。
“老君炉火未曾冷,地肺山根已生烟,这句谶语终究是应验了。”
以三界为丹的炉火未曾熄灭,降临的地仙也并非韩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