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药雾氤氲之息在太极殿内弥漫,李煜捧着药碗的手有些许微微发颤。
“父皇...”
他盯着李璟枯瘦如柴的手指,眸光之中,难得浮现一抹亲情的温和:“为何不让儿臣杀了燕王?”
李璟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颤抖的手指蘸着药汁,
在案几上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史”字。
李煜剑眉一蹙,“父皇!您这是……?”
李璟深深的看了李煜一眼,
“弑兄夺位...必会青史...骂名...”
李璟每说一词都似用尽全力,却死死攥住李煜手腕:“朕...不要你...背这等罪...”
李煜心中不解,
明明阴谋篡位,想要铲除异己,不顾念兄弟之情的是燕王,
他不过是顺天应命,诛杀逆臣贼子。
就算杀了燕王又能如何?
何来的弑兄夺位之说?
李璟似乎看穿了沉默不语的李煜心思,
李璟沉声道:“从嘉,朕知道你不理解朕的意思!”
“就算你杀了燕王!”
“你还有其他的皇兄,你以为其中不会有对你不利的皇兄出现?”
“你要做的……”
“就是不要给这些人落下把柄。”
李煜闻言,
心中一动,
他忽然想起原主儿时之时的回忆。
那时李璟握着原主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帝王之道,不在杀伐,而在诛心。”
“儿臣明白了。”
他舀起一勺药汤,“父皇放心,宋齐丘一党...”
“诛九族。”
李璟喝下一口药汤,突然吐出这三个字,
惊得李煜手中药勺险些坠地。
李煜惊讶的看着眼前躺在病榻之上的父皇,
只见李璟眼中迸出骇人精光,竟挣扎着从枕下抽出一卷名册:“这上面...全是...他们的人...”
李煜展开一看,脊背发寒,
名单详细到连宋府奶娘的远亲都标注清楚,墨迹新旧交错,显然李璟暗中筹谋已久!
“父皇您...?”
“咳咳...为君者...”
李璟突然诡异地笑起来,“要么...不动手...”
他枯爪般的手抓住李煜衣襟,“要么...斩草除根!”
殿外忽传来惨叫,
李煜转头望去,
只见张承业正按着宋齐丘的头颅往丹墀上撞。
宋齐丘的官帽滚落,露出额角一块青色胎记——那形状,竟与名单上朱笔圈出的标记分毫不差!
“传旨。”李煜的声音响彻大殿,
“宋齐丘,冯延巳五鬼谋逆弑君,诛九族!神武军将士按功行赏,战死者抚恤翻倍!”
他俯身给李璟喂药时,
忽然瞥见父皇袖中露出一角黄绢,
竟是盖好玉玺的空白圣旨!
“从嘉,饶了冯延巳等人。”
“这...”
“父皇您这是?”
“傻孩子...”
李璟将圣旨塞进他手中,气若游丝,“帝王术...最后一步...”
“是学会...给‘忠臣’...留条活路...”
“如何处理这些人,这圣旨就由你来书写。”
“朕之所以发现宋齐丘投敌叛国,皆是因为冯延巳等人的密告。”
李煜剑眉一蹙。
心中暗自冷笑。
好一个丢车保帅。
倒是被燕王和冯延巳玩的如此之高啊。
舍弃了宋齐丘,
保全了他们!
窗外忽然战鼓炸响,
直到此刻李煜才真正明白,
这场夺嫡之争里,最可怕的猎人从来不是张牙舞爪的燕王,也不是背信弃义,抛弃同盟的冯延巳五鬼。
而是龙榻上这位看似病入膏肓的……
真正的帝王。
…………
李煜从太极殿出来,
“殿下。”
张承业和哥舒宗远两将快步迎了过来。
张承业有些兴奋禀报:“殿下,宋齐丘这个老贼自己服毒自尽了。”
哥舒宗远问道:“殿下,该如何处置燕王和宋齐丘及冯延巳五鬼?”
李煜剑眉一蹙,
他还未开口。
张承业和哥舒宗远二人看到燕王带着数名亲卫,
大摇大摆的从他们旁边走过,
在插肩而过的一刹那,
张承业在燕王脸上,分明看到了一抹得意洋洋的诡异冷笑,
“殿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承业二人虎目一惊,满是不解,
“燕王和冯延巳五鬼,将宋齐丘出卖。”
“而且宋齐丘也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
“父皇只下旨诛灭宋齐丘九族。”
“什么?”
张承业和哥舒宗远二人脸上再次大惊。
本来他们以为可以将燕王等人一网打尽,
没有想到,
只是杀了一个宋齐丘!
这叫什么事啊?
他们正要继续询问李煜。
却见李煜已经径直而去,
“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抄宋齐丘的府邸!”
血色的黄昏笼罩金陵,
宋府朱漆大门被神武军的撞木轰然破开。
“奉六皇子令,诛逆贼宋齐丘九族!”
“抄没府中所有家产!”
张承业的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神武军铁甲洪流涌入府邸时,
宋夫人正抱着传家玉圭瘫坐在祠堂,
她面前堆满来不及焚毁的密信,
有与契丹往来的路线图,
有给李弘翼配毒的方子,
甚至还有半幅染血的龙袍料。
“你们不能...”
宋夫人突然癫狂大笑,“我侄女是燕王侧妃!我...”
“咔嚓!”
刀光闪过,
宋家祖祠的牌位被劈成两半。张承业踩着碎木屑上前:“你们宋家投敌叛国之时,可想过今日?“
…………
金陵,
朱雀大街,
十辆囚车缓缓驶过,
沿途百姓的唾骂声如潮水般涌来。
烂菜叶砸在宋家人脸上,
“斩!”
监刑官令旗挥下,
十七颗人头同时落地。
血溅三尺时,
李煜的白马恰巧踏过刑场边缘。
他没有驻足,只是抬手示意亲卫打开宋府库房——
“铛——”
铜锁坠地的声响中,
围观的百姓倒吸凉气。
库房里金砖堆成小山,
南海珍珠像米粒般撒落满地,更有整箱的田契地券,
墨迹未干的竟写着“强购”二字!
“取三成充入国库。”
李煜的声音清晰地传遍长街,“余下的……“
他忽然抽刀劈开粮仓铁锁,
黄澄澄的粟米瀑布般倾泻而出:“分与金陵百姓!”
人群瞬间沸腾。
白发老翁颤巍巍捧起米粒老泪纵横,
妇人拉着孩童跪地高呼:“六皇子千岁”,
更有青壮汉子红着眼眶捶胸发誓要投军效死。
朱雀茶楼,
雅间内,
“殿下这手妙啊。”
婉儿莞尔一笑,“既除了奸佞,又收了民心。“
周娥皇微微一笑,她轻轻放下茶盏,“那可是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