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攻?还是守?

夜色撩人,月华似霜。

寿州,

刺史府的青铜兽首灯台上,烛泪堆叠如赤珊瑚。

李煜屈指敲打沙盘边缘,金铁交鸣声霎时压过满堂争吵。

李煜不过是想召集寿州守军将领商讨寿州防务。

不料守将之中,分歧很大。

一派想要出城主动与周军作战,以攻为守,

另外一派则是想依靠寿州城高池深,与周军展开消耗战,坚守寿州。

“周贼连月猛攻,城墙铜汁熔了三回!再龟缩不出,弟兄们早晚困死瓮中!”

虎贲中郎将陈锋一掌拍裂木案,震得烛台倾倒,蜡泪泼溅如血,

他向李煜抱拳一拜,

“殿下…”

“末将请命,率三千轻骑夜袭周营,烧其粮草!”

“莽夫之见!”

刘仁赡霍然起身,“寿州存粮足够半年有余,城外周军大营连绵十余里,俨然已成包围之势,你若带骑兵出城便是活靶!赵匡胤早布下铁蒺藜阵,就等你送命——”

“刘将军莫不是被周军吓破了胆?”

陈锋一阵冷笑,腰间横刀铿然出鞘半寸,“当年您驰骋淮北时,何等威风!如今倒学妇人缩头!”

“放肆!”

李煜忽然轻敲茶盏,眸子忽然寒光隐隐。

虽然声音风轻云淡,

却是带着一股自有上位者滔天威严。

众寿州守军将领皆露出惊色,不敢出声,

数日在城头血战。

他们都见识到了李煜的“过人”之处。

杀伐果断!

冷酷狠辣!

还有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都令人如坠冰窟,寒冷刺骨!

“末将愿领三千铁骑夜袭周营!”

年轻都尉王焕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急切,他猛地推开交椅,甲胄鳞片撞出一串火星。

他指着沙盘上标注周军粮道的位置,脖颈青筋暴起:“赵匡胤把中军大帐挪到肥水东岸,分明是欺我南唐无人敢出城!”

话音未落,

东门守将陈平已冷笑出声:“王都尉昨夜可曾巡过护城河?”

“周军死士用攀岩索摸上城墙七次,都被铜钉扎成了筛子,你以为赵匡胤当真在等我们劫粮?”

沙盘突然震颤,

刘仁赡的重剑已劈开扬州残标。

黢黑的脸庞映着烛火,宛如一杀神:“寿州存粮尚够半年有余,反倒是周军连日暴雨,运粮车陷在淮北泥沼。”

“所以更该主动出击!”

王焕一拳砸向桌案,震得寿州城标滚落沙盘。

刘启身后的五名青年将领齐刷刷起身,腰间横刀撞鞘声惊飞檐上夜枭。

面对众将的剑拔弩张,

李煜却垂眸望着滚到脚边的城标沙盘,白玉雕琢的城墙已布满裂痕。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解剖周军信鸽时,那封用明矾水写的密报。

柴荣染了疟疾,御医正在军中秘密焚毁染血的绷带。

莫非…?

正在此时,

“报!西城烽燧狼烟示警!”

传令兵裹着硝烟撞开朱门,手中令旗还沾着未凝的脑浆,在烛火之下,显得格外有些血腥恐怖:“殿下,周军换了新式投石机,青岗岩弹丸上...裹着马粪!”

满堂死寂。

陈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昨日他被毒烟灼,

此刻连骂声都带着几分嘶哑:“赵匡胤这屠夫...要散瘟...”

“是伤寒。”

李煜却是不以为然,他用刀尖挑起令旗上的秽物,在烛火下捻出几根枯草,

“本宫在观读‘肘后备急方’之时,其中记载,北魏拓跋焘攻统万城时,就用过这招。”

“传令瓮城民夫,凡接触过石弹者,需以石灰水沐浴。”

“军中军医短缺,以目前我军伤亡态势,军医已然严重短缺,急需在寿州之中各医馆医者补充。”

李煜将眸光投在监军使崔宪身上,“此事,就交由崔监军去办。”

“是,殿下!”

崔宪点头应诺,唇角似乎露出一抹冷然笑容。

王焕却趁机逼近沙盘:“殿下!周军既出此下策,正说明他们粮草不济!此时若派精兵烧其辎重...”

“然后让赵匡胤的连环马踏碎寿州城门?”

刘仁赡的剑鞘重重杵地,只听刘仁赡怒哼一声。

李煜向刘仁赡摆手:“刘将军莫要激动!”

随即伸手按住王焕将要出鞘的唐刀,手指在对方虎口穴位一按,王焕顿觉整条右臂酸麻难当。

“王都尉可知,为何周军云梯总要包铁皮?”

李煜踱至雕窗前,城外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择人而噬的巨龙。

他从案上取出一绵帛:“因为本宫在云梯榫卯里灌过铅。”

众将悚然。

他们这才发现,绵帛之中,竟是整幅寿州布防图。

“二十日前熔的那尊文殊菩萨,铸成三角钉埋在东郊。”

李煜的手指划过红色位置,那里标注着护城河暗桩,“昨夜暴雨冲垮河岸,正好请周军的重骑兵尝尝佛骨滋味。”

“殿下…末将愿往!”

王焕突然单膝跪下,甲胄与青砖相撞的闷响惊醒了梁间燕雀。

年轻将领盯着沙盘上星罗棋布的铜钉标记,终于看清那些看似凌乱的陷阱,实则暗合九宫八卦之势。

“报!”

又一道染血的身影跌入堂中,手中高举的玄铁令牌刻着龙骧暗卫纹章:“金陵急讯!陛…陛下他…病情加重,至今昏迷不醒!”

烛火“啪“地爆开灯花。

李煜剑眉为之一蹙,

立于李煜左侧护卫的张承业目光关切的望向李煜。

当今陛下,对众多皇子,也就对六皇子颇为看重,

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

六皇子能够安然无恙,

少不了陛下的恩宠。

今…陛下病重。

那…岂不是……?

“好,本宫知道了,退下!”

李煜对龙骧暗卫摆手,随即指着肥水标记,他转身望向刘仁赡时,刘仁赡正将重剑缓缓归鞘,

剑格与鞘口严丝合缝的碰撞声,恰似给这场争论画上休止符。

“王都尉。”

李煜忽然将令箭掷入青年怀中,

惊得传令兵手中火把一晃。

李煜对王焕肃然说道:“赵匡胤不是将大营退往肥水下游了吗?本宫给你五百死囚,今夜子时袭扰周军大营。”

他在案上画出周军水寨方位,笔锋突然在某个弯道重重一顿:“记得用浸过尸油的皮筏,赵匡胤的斥候,最喜这等腐臭味。”

“是殿下!”

王焕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