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指点孙安安

陕北安定县陈家沟。

陈阳盘腿坐在炕桌前,对面是咬着铅笔头苦思冥想的妹妹陈芳。

桌上摊开的高考复习资料已经翻到了三角函数章节,陈芳的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角度的三角形。

“哥,这个余弦定理我老是记混,你能教教我吗?”陈芳撅着嘴,把头发挠得乱蓬蓬的。

陈阳正要解释,院门突然被轻轻叩响。

“我去开。”陈芳跳下炕,趿拉着布鞋跑去开门。

院门外站着孙安安,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黑色长裤,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和一包大白兔奶糖。

“孙老师?”陈芳惊讶地瞪大眼睛。

“芳芳,你哥在家吗?”孙安安的声音比平时轻柔,“我……我有些文章上的问题想请教他。”

陈芳立刻回头喊道:“哥!孙老师找你!”

陈阳走到门口,看到孙安安手里的东西,眉头微皱:“孙老师,你这是……”

孙安安局促地晃了晃手中的纸袋:“我写了篇散文,想请你指点一下,不白指点。”

又举起那包大白兔奶糖,“这是我特意买的谢礼。”

陈阳的目光在那包稀罕的奶糖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摇头:“不用这样,你有问题可以直接问,糖拿回去吧。”

孙安安固执地把奶糖往前递:“我特意从县城买的,你就收下吧。”

两人僵持间,陈芳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包奶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陈阳余光瞥见妹妹的表情,心中暗叹。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路。

孙安安松了口气,跟着进了院子。

陈家的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墙角种着几株月季,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一只芦花母鸡带着几只小鸡崽在院子里啄食,见人来了也不怕,只是往旁边让了让。

进屋后,孙安安把奶糖放在炕桌上,陈芳的眼睛立刻粘在了上面。

陈阳假装没看见,接过孙安安递来的稿纸:“坐吧,我看看。”

孙安安的散文题目是《春到陕北》,约莫三千字,描写了黄土高原春天的景象。

陈阳读得很认真,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孙安安紧张地绞着手指,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明明她才是专业老师。

“整体不错,”陈阳终于开口,“观察细致,文笔流畅,但有几个问题……”

他指着稿子一处:“这里对山桃花的描写太笼统,'漫山遍野'这种词太抽象,读者感受不到。你应该写'粉白的花瓣在料峭春风中颤抖,像无数只欲飞未飞的蝶'这类具象的比喻。”

孙安安眼睛一亮,急忙记在笔记本上。

陈阳又指出几处结构上的问题,建议她把“春耕”那段提前,以农事活动为线索串联全文。

孙安安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十分敬佩。

“哥……”陈芳突然小声插嘴,眼睛还盯着那包奶糖,“我能吃一块吗?”

陈阳这才想起被冷落的奶糖,无奈地摇摇头:“孙老师,这糖……”

“本来就是带给你们的!”孙安安连忙拆开包装,取出一块递给陈芳,“快尝尝,可甜了!”

陈芳接过奶糖,迫不及待地剥开米纸,将乳白色的奶糖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睛:“真甜!比供销社的水果糖好吃多了!”

陈阳看着妹妹满足的样子,也不好再推辞。

这时院门又被推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小叔!芳姑姑!”

“虎子!”陈芳高兴地招手,“快来,有好吃的!”

陈阳的大侄子虎子蹦蹦跳跳地进屋,看到桌上的奶糖,咽了咽口水:“大白兔!我上次吃了,可好吃了!”

孙安安笑着又拿出一块:“给,小虎子。”

虎子接过奶糖,却不像陈芳那样立刻吃掉,而是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我留着慢慢吃……”

陈阳摸摸侄子的头,对孙安安说:“孙老师,谢谢你的糖。稿子的问题我都标出来了,你回去再改改,应该能成。”

孙安安感激地点头:“陈阳,我……我改好了能再给你看看吗?”

“可以。”陈阳爽快地答应,“不过糖就别再带了。”

孙安安笑着应了,收拾好稿纸起身告辞。

陈芳和虎子送她到院门口,嘴里还含着奶糖,含混不清地说着“孙老师再见”。

孙安安刚走出十几步,迎面碰上了扛着锄头的刘项军。

刘项军看到孙安安从陈阳家出来,皱起眉头:“孙老师?你怎么从陈阳家出来?”

孙安安坦然道:“我写了篇文章,请陈阳指点一下。”

“啥?”刘项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请他指点?”

孙安安点点头:“陈阳在《人民文学》上发表过文章,水平很高。”

刘项军嗤笑一声:“孙老师,你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就陈阳那水平,能指点什么?不如让我给你看看!”

孙安安疑惑地看着他:“你也写文章?”

刘项军挺起胸膛,一脸得意:“那当然!我前些天刚给《人民文学》投了稿,过两天就能有回信了!我写的《我的生活》,绝对能发表!”

孙安安强忍住笑意——刘项军虽然上过高中,但学习极差,在村里,连工分本都记不利索,只能去下地干活。

她敷衍地点点头:“那祝你成功。”说完快步离开了。

刘项军盯着孙安安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陈阳家的院子,啐了一口:“装什么文化人……”

……

安定县一中。

办公室里,张解放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桌上摊开一本《人民文学》四月号,这本杂志刚送到学校报亭,他就买了一本,课余时间翻了好几遍。

尤其是第一篇小说《归途》,越看越觉得,马的,怎么写的那么好!

“老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隔壁桌的数学老师王建国探头问道。

“最新的《人民文学》。”

张解放举起杂志,兴奋道:“里面有一篇小说,是咱们安定县的青年写的,你看看,作者陈满仓,知道是谁不?就是陈家沟的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