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医国之心

与此同时,府衙大牢内。

空气中弥漫着发霉与血腥味,阴暗的环境中偶尔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若仔细去听,方能听见大牢深处,隐隐传来鞭挞和嚎叫声。

“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给御史大人下毒!”

狱卒拿着沾满盐水的鞭子,对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抽去。

“啊!”

男人惨叫一声,一身在衙役当差的衣服已经被抽得千疮百孔,整个人已浑身是血、皮开肉绽。

这人正是给林如海下毒的衙役陈二柱。

在得知林如海没死,明天还要照常当值,陈二柱就如往常一般,深夜亥时前往后衙,换上一根新的掺了砒霜的蜡烛。

结果,却被早已埋伏好的衙役们当场抓住。

毒杀巡盐御史,此乃顶级重案!一省按察使亲自招呼人刑讯审问。

“我不知道是谁指示的……”

“呵呵,嘴还挺硬。”

“我……我实不知啊!!”

狱卒也不废话,一鞭接着一鞭,晕过去就是一桶冷水浇醒来。

直到外面传来一道叫停声。

“林大人您来了。”

“这家伙嘴硬的很,林大人再给小的一点时间,一定撬开他的嘴!”

林如海摆了摆手:“你们暂且退下吧。”

“是,大人。”

狱卒们全都退去。

此时,牢房内只剩下陈二柱,林如海,以及他特意叫上的苏夜。

“大人,小……小的不知道是谁要小的投毒的。”

陈二柱垂着脑袋,嘴角挂着一条血柱,鼻青脸肿不见人形。

林如海微微颔首,道:“本官按贤侄提议,先去你家查证一番,街坊邻居皆说你的妻儿已半月不曾见过,一切果如贤侄所料,你应当是被胁迫的。”

这话一出,陈二柱抬起了头。

“林大人明察!半月前的一晚小的下了值回家,妻儿竟不见踪影,只在桌上有一封书信与一框蜡烛,信上写着让小的每日在林大人的书案烛台上插一根蜡烛,否则我妻儿将性命不保……”

“不过,你当真不知是谁指使?”

苏夜说着,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认罪书,举在陈二柱面前。

“你且将认罪书念出来。”

陈二柱仔细的盯着认罪书,一字一顿的念道:

“罪民陈二柱谨供于堂下:三月初七清明,罪民妻儿被两淮盐运使谢玉龙绑架。因御史大人追查到谢玉龙贪墨官盐,谢玉龙胁迫罪民,设计用掺砒霜的蜡烛毒杀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

全文读下来之后,陈二柱已是冷汗涔涔。

他知道,这是让自己将这个叫谢玉龙的给攀咬出来。

这谢玉龙贪墨官盐估计是真,但指示自己毒杀巡盐御史的,恐怕并非这谢玉龙。

想必是抓不到谢玉龙贪墨的证据,要用这一份认罪书上的证词,将其缉拿。

“你若认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林如海道。

陈二柱闻言,震惊之后涕泪横流,在刑架上磕头不断。

他知道,若受害者宽恕,自己可以免于一死。

堂堂巡盐御史,面对要毒杀他的人,竟还能如此宽大为怀。

“林大人这般宽宏大量,小的,小的真是畜生不如!只是,只是小的不知,若认了罪,妻儿是否会安然无恙?”

“官府可以保证,若你签字画押,将派出人手寻找你的妻儿,尽可能找到救回来。”

苏夜这不是给他画饼。

本来有人被绑架,衙门也会去查案。更何况牵涉到暗杀巡盐御史,必然会严查。

“好,我画,我画押。”

陈二柱不再犹豫,他知道这是现在救出妻儿的唯一希望。

在认罪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大拇指沾上印泥,在上边儿画了押。

林如海收好认罪书,正待下令,手下却带来一个消息。

“大人,刚才在城西壕沟里发现两具尸体,是一妇女和一男童,两人均被切断喉咙而死,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内,孩童少了只左耳,但并非新伤。”

铐在刑架上的陈二柱顿时两眼一黑,喷出一口血来。

“我的儿!!”

他凄厉的嚎叫一声,铆足全身的劲儿,猛地往前一撞,将喉咙对准了火钳尖子,直接通了个血窟窿。睁着两只眼睛断了气儿。

大牢里一片死寂,只有水滴落的声音。

“那妇人和孩童,想必就是陈二柱的妻儿,之前在他家调查时,街坊邻居说闲话,他儿子从小就少了个耳朵。等等,你说刚死不久……”

林如海话说一半,忽然汗毛倒竖。

“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陈二柱家。”

苏夜拧眉说道。

只有这一种可能。

定然是看到林如海带衙役前往调查,林如海既没死,又开始查陈二柱,说明陈二柱已经暴露,这才立刻就杀了他妻儿。

换而言之,当他们将人绑去那一刻,陈二柱一家就是必死之局。包括他自己,即使成功毒杀林如海也会被处理掉。

“所有人跟本官一同去谢府拿人!”

林如海拿着陈二柱的罪状,大手一挥,怒道。

子时已过,夜黑风高。

雨夜的扬州城街道上,一行人影穿巷而过,一抹肃杀的火光窜动。

苏夜跟在人群中,雨水顺着斗笠落下。

约莫行了一刻钟,前方偌大的谢府出现在幽黑的雨幕里。雨珠打在屋顶噼里啪啦,一道闪电掣下,照亮屋脊两端的五脊六兽。

“围起来!”

林如海一声令下,数十官差迅速将整个谢府给围得水泄不通。

谢府的卧房内,刚从小妾肚皮上下来的谢玉龙,虚汗淌满了一脸褶子肉,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不由皱了皱眉。

紧接着,就听见门子在外面喊:“老爷,外头来了好些官差,把咱们府邸给围起来了!”

“什么?!”

谢玉龙大惊,推开黏在身上一脸惶然的小妾,拿起一件绛红色绸绣牡丹纹寝衣,披在身上与门子一并往府门前去。

蛰伏半月的谢玉龙,大抵明白官差为何而来。

冷雨淋在脸上,慌乱的心情平复不少。谢玉龙知道前阵子走私官盐的时候被发现,但林如海的探子已经被处理掉了,绝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即使知道自己参与了贪墨官盐,没证据也定不了罪!

念及此处,谢玉龙便有了底气。

大步走出府邸,只见雨幕中林如海带着一众官差,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

“林大人前来,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只是不知林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林如海沉声道:“盐运使谢玉龙贪墨官盐,被察觉后指使衙役陈二柱,意图毒杀本官,给本官将其拿下!”

谢玉龙顿时懵了。

陈二柱是哪个?

已经玩这么大了吗?都要弄死林如海了?

我不到啊!

眼看着官差们上前来抓,谢玉龙负隅顽抗着叫喊着。

“林如海!你这是在罗织罪名!本官何曾指使陈二柱下毒?本官根本不认识陈二柱……啊!”

话音未落,直接被官差一棍子敲在膝盖窝,打得跪了下去。

将谢玉龙控制后,官差们鱼贯而入谢府,开始挖地三尺的搜查了起来。

整个谢府霎时间鸡飞狗跳,一盏盏灯燃起,被惊醒的女眷惊叫连连,奴仆杂役到处乱窜。

“你们要做什么!林如海,你没有权利来搜查本官府邸!伪造证据陷害忠良,我要参你一本!”

谢玉龙看着官差们在府里乱翻,不由紧张万分的盯着。

夜色中的苏夜静静的看着谢玉龙,旋即径直朝着府邸东南方向一座不起眼的小佛堂走去。

“小子你做什么!那是供奉菩萨的清净之地,你也敢去叨扰!?”谢玉龙瞳孔震动。

苏夜没有理会。

来到佛堂里,他环顾了一圈后,用一根木棍在地上敲敲打打。

整个地面都敲打了一遍,声音都很沉闷,说明没有地窖。

可刚才谢玉龙明明就时不时的,目光看向这座佛堂,显得极为紧张。

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苏夜抬眼看向观音菩萨,视线下移到香案,手中木棍往前一敲,打在青石佛龛上。

“铛铛……”

清脆的声音,无疑是在说明,青石板后面是空心的。

“来人,把佛龛拆了。”

苏夜喊道。

“不能拆!太上皇一心向佛,我等臣子自当虔诚供奉!拆了佛龛香案,是对菩萨不敬,对天家不敬!”谢玉龙还在叫喊。

准备拆佛龛的官差们,顿时有些迟疑起来。

佛教乃大乾国教,太祖皇帝以来,一直虔诚修佛,慈悲为怀,太上皇与当今圣上亦然。

有些事不说没事,可谢玉龙喊了这一嗓子,这事儿就容易上秤。

尤其是敲开佛龛,若里面只有经文佛物,那可就真真儿难弄了。

而且,真拆了佛龛,要是惹得神灵降怒,那还如何得了?

一时之间,官差们面面相觑,竟无人敢上前拆佛龛了。

谢玉龙见官差们停下,顿时松了口气。

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只见那少年抢过长锤,直接对着青石佛龛猛地一抡。

“轰!”

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与青石板轰然碎裂的声音重叠起来。

划过的闪电照亮菩萨慈悲的双目,好似在俯瞰着佛龛内的银山。

所有人都呆滞住了,没想到少年会这般果决,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就将佛龛给砸了个粉碎。

以谢玉龙盐运使的官职,十辈子俸禄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银子,如此巨额财产的来历,他得在牢房里好好说道说道了。

苏夜瞧见在一块银砖之下,有着一本账册。拿出来一看,全是这些年里走私官盐的资金往来。

只不过,上面没有任何署名,是一本无头账本。

谢玉龙骇然无比,旋即狂怒道:“小畜生你敢砸佛龛,对神佛不敬,你会遭到报应的!!”

苏夜缓缓走来,任由雨水淋在身上,嗓音平静而淡漠。

“若真有神佛,为何你将贪墨之财置于其眼下而不降罪罚?”

“哦,或许已经降下罪罚了。好好想想,该怎么交代这些银子的来历,还有那账本上是些什么人。”

“好好想想吧……”

愤恨恐惧的谢玉龙被押解回大牢,苏夜和林如海见到了陈二柱妻儿尸首。

两人皮肤泡水发白,身上只遮了一层破席子,脖子上一道深深血口。

女人依然是抱着孩子的姿势,身体已经僵硬。

苏夜默默的看着,耳边仿佛响起炮火声、孩童的哭声、无辜百姓的叫喊……

这些生活在不同时空的普通人,他们有什么错呢?只是想活着而已。

“夜哥儿。”

林如海拍了拍苏夜肩膀,叹道:“我会将他们好生安葬。夜哥儿,你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苏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平静道:“虽然不是头一回了,但我还想试一试。”

上一世因为心中信念,做了国际医生。

可最终并没有看到一个和平安荣的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总要改变一些什么,留下一些什么吧。

林如海看向苏夜的眼神有些惊讶,旋即欣慰的笑了笑。

“夜哥儿,或许你能成为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人,也未可知呢?”

【宿主触发‘医国之心’,凡医国之病,治国之事,皆可获得奖励。】

【此次行动追查到贪墨银两50万两,功德+5000,经验+500】

苏夜眼睛亮了亮。

今天忙活一夜,倒是收获不小。

“夜哥儿,且回吧,忙了一夜,你该好生休息休息了。”林如海道。

“叔叔你也是,砒霜之毒刚解,不宜过度劳累,审问谢玉龙的事不着急,晾他几个时辰,会更好审问。”

林如海本想立刻去大牢,可脑子一阵眩晕,加上苏夜这话,便点了点头,叫来车马与苏夜往家去了。

天已经蒙蒙亮。

林府的厨房里。

黛玉琼鼻尖尖儿沾了一点雪白,樱粉脸儿上也有着雪点,像只小花猫。

“姑娘,面粉都沾脸上啦!”

雪雁拿出帕子替黛玉擦拭。

“你且去别处呆着,别来捣乱。我这云片糕不多时就要做好了。”

黛玉袖子高高卷起,露出奶白小臂,纤细的双手揉着白面,从她绷着的小脸儿能看出相当吃力。

“姑娘快歇着去吧,哪家小姐会像姑娘这般亲自下厨的?要让王嬷嬷知道了定会责罚我的!”

一旁的雪雁急得不行。

大清早儿,自家小姐得知夜里苏夜与老爷一同出去后,就执意要亲手做早点,真是劝也劝不住。

“再啰嗦没得你吃。”

“哎哟,姑娘你这是要折我的寿!除了老爷太太,还有谁有资格吃姑娘亲手做的点心……噢~”

雪雁话说一半,忽然拉了一个长音。

雪白的面粉遮住了黛玉樱粉的脸儿。

“再噢仔细你的皮。”

“可是姑娘,你怎知夜哥儿……哦不,老爷会回来呢?老爷之前可是大半个月都在忙公务呢。”

“父亲病体初愈,夜哥哥不会同意父亲过度劳累的。”

“那夜哥儿呢?夜哥儿为了摘药,可经常在山里一呆好几天呢。搞不好他直接就去山里,今儿个不回了呢?”

“不会的。”

“姑娘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我还伤着呀。”

林黛玉漾起受伤的小脚,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