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睡好的结果是早上没能按时起得来,就算手机闹铃响了无数回,郑含妮最终也没能抵抗得住慵懒的睡意,最后迷迷瞪瞪地给温景熙发了条微信,就继续蒙头睡过去了。
与之相反,管仲华起得很早,早起例行打完一套拳之后,回房冲完澡就坐在二楼半开放式的看报纸喝早茶。随手翻到财经娱乐那张版面上放了张黑白色的照片,新闻标题黑体加粗,写着“人生赢家伊醒白,五年倾心相伴终抱美人归!”
印刷在报纸上的照片有点儿模糊,背景是某个别墅院落大门口,有一男一女恰好出门,男的戴着眼镜,身材颀长挺拔,轻搂身旁女子的腰肢。那女的则挎着包,低头长发遮面,脸正对门里,那半掩的门内,隐约可辨门后有个坐在轮椅上的模糊人影。
管仲华端起茶盏啜了口,很随意地将报纸翻到下一页。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温景熙拎了三大包的早点从楼梯蹭蹭蹭跑上来。
“赶紧趁热吃,你要的咸豆浆,油条……肉包子要不要?我问了店家有没有鸽子蛋馅的包子,这个真没有,喏,给你买了俩茶叶蛋,你将就着吧。”
他絮絮叨叨地将各色早点摊开,满当当地将整张木桌子给占了。
管仲华食指在报纸上点了点:“挡着了。”
温景熙怒:“你个龟儿子的!早上问你吃什么,你说跟家里一样就好,说得好像多容易似的。我出去买了回来,你还敢给我甩一脸嫌弃……”
管仲华淡定地将报纸从打包袋下抽了出来:“方言学的不错,记得回去学给我爸听。”
温景熙立马怂了:“赶紧吃赶紧吃!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些,统统归你!”他挑出一大半的食物,横臂一扫推了过来。
管仲华半张脸隐在报纸后:“我没点这些。”
“你们管家老祖宗的家训是什么?浪费粮食可耻!”
管仲华放下报纸,无视面前的一大堆食物,从中挑出豆浆油条和肉包茶叶蛋,慢条斯理地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温景熙一如既往的被整没脾气了,他狠狠瞪了眼发小,使劲把买多的早点往自己嘴里塞。
一杯泡好的大麦茶从桌面上推了过去,管仲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别噎死了,我不跟你抢。”
温景熙忿忿地说:“已经噎死了,天天被你噎,想不死都难。”伸手抓茶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刚泡的?”
管仲华轻笑:“不烫了,喝吧,免得真噎死了,我回去不好跟你父母交代。”
温景熙接了茶喝了一大口,果然冷热恰到好处,不由乐得眼睛弯起。去英国留学那几年奶茶喝到吐,回国后前两年他杜绝了所有奶制品,经过祖国美味可口的美食调养多年也没能让他再对牛奶之类的食物重新产生出好感。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虽然速度不慢,但吃相却一点儿都不难看,反而相当优雅有气度,比在高级餐厅吃大餐不遑多让。
“妮妮上午可能起不来了,我们的行程是不是调整一下?不如下午改去成都或者重庆?”
管仲华翻完报纸,将报纸原样儿收起折叠好,站起走了两步,把它放回书架上。
书架紧挨在二楼栏杆边上,从楼上俯瞰下去,能将天井的一草一木都清晰的收入眼底。客栈环境清幽,早起的客人并不多,天井一角,只有一个穿着灰短T黑中裤的女人脚步轻盈地绕过一楼走廊,飞快地隐没在视角盲区。
管仲华有点儿愣,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没等他细细琢磨出味来,已是瞬息间便闪逝,怎么也抓不着了。
温景熙的絮叨被一个打进来的电话打断,他看了看号码,心中一凛,想喊管仲华,却发现那小子居然看风景看得发起了呆。
只这个瞬息之间,铃声已是响了第三下,他心里一紧张,忙抢在第四声铃响之前摁了接听。
管仲华回过神来时,温景熙已经挂断了电话,脸色比吃噎住了还难看。
“谁的电话?”
温景熙哭丧着脸:“你哥。”
“说什么了?”
“问我,你是不是把他手机拉黑了。”
管仲华脸色也随即和温景熙如出一辙:“没有。”
的确没有,只是设置了他来电静音而已。
“伯华哥说一年期限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让你抓紧时间。”
管仲华深吸一口气,沉默了。
温景熙也颇为惆怅,酝酿斟酌了良久,方才挤出干巴巴的安慰话:“反正他在军区,等闲不会回家,你也不用怕他,再说……他也不是你亲哥对吧,一房管一房的事,你们不是已经分家了吗,他还能奈何得了你?”
管仲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那你刚刚手干嘛抖?电话铃响三声必接,既然不用怕他,那你别接啊。”
“卧槽!你打五岁开始练扎马步,打小就能打耐操的,我小时候那是什么身板?碰上他,那就是单方面完虐啊!我这是打小形成的阴影,心理创伤后遗症,条件反射,你懂不懂?”
管仲华嗤之以鼻:“你病得不轻啊。”
温景熙抓狂:“我是最无辜的好不好,其实想想每次我挨揍不都是因为被你连累?你就算听从你爸妈的安排和丹丹结婚又能怎样呢?丹丹人挺好的啊!”
“闭嘴吧,等会儿去退房,把郑含妮和徐丹红都叫起来!”
“然后呢?下一站你还准备去哪儿找你妹?这两月一有空就往外头跑,每次都跟大海捞针似的。你哥够能耐了,他怎么不自己找?”
管仲华沉吟片刻,幽幽地叹气:“他找过的,找了一个多月。在以色列的时候听到丽华失踪的消息,因为走了神,脸上还被流弹擦了道疤。”他伸指在右眼角下方花下划拉了大概六七公分,“差一点儿,这只眼就瞎了。”
温景熙“啊”的声:“这你可没说过啊,去年你还在英国,伯华哥找过我一回,我当时没太在意,还以为他受了伤,所以请了病假,回来休养几天。”
“他请的不是病假,他请了所有的年休假和探亲假赶回来的。那时候家里边动了所有能动的关系也没找到线索,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他不甘心,还因此打了退伍报告,不过幸好被驳回了。他是真心疼丽华的,和他相比,我真不算是个称职的哥哥。”
“那大概也是因为你们管家女孩子少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嗯,物以稀为贵。你看我们家就不一样,我在温家这一代,那可是三房独一子。你知道妮妮第一次被我领去老爷子那,我奶怎么说的么?她说妮妮屁股大胸大,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害我回去路上就差点被妮妮踹得断子绝孙啊。”
“她没当你奶面前踹你,已经是给足老人家面子了。”
“你说这么个泼辣货,我当初怎么就看上她呢?”
“那大概是因为,我没看上她吧。”
“管仲华!”
“嗯。”
“想打架是吧?”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确定?”
两人一路磨嘴皮子下楼,也没真去吵醒两个女伴,悠闲地在天井里散步看风景,只当消食了。
随着太阳爬高,此时的气温已经升上来了,金色的阳光跳跃过屋脊,肆意张扬地铺洒在庭院中间。前来投宿的游客也渐渐增多,不时有拖着各色行李箱的人进进出出。
管仲华再次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倍感熟稔的背影,还没等他有所醒悟,身边的温景熙已经蹿了出去,大大咧咧地抬手往那人肩膀上啪地一拍:“哟,起得还挺早啊。”
管仲华站在后面脚步微微一顿,但随即还是跟了上去。
被温景熙拍了肩的女孩子转过头来,是一张学生气息很重的脸孔。
温景熙这才恍然自己认错人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以为是我同伴。”
那女孩子看身形与徐丹红有八九分相似,身材高挑修长,只是看长相,年纪明显要大上几岁,皮肤很白,气色却不太好,显得白得略有点儿惨淡,一双眼睛隐在黑框眼镜后显得表情有点木讷呆滞,被温景熙打扰后也没见脸上流露出惊讶或者防备之类的任何表情。
正当温景熙讪讪地道完歉准备拉上管仲华赶紧撤时,那女孩子突然开口说道:“你那位同伴最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
这一句话,成功地挽留住了他的脚步,也让管仲华的眸色愈发深沉。
面对温景熙一闪而逝的讶异以及飞快调整好的微笑表情,她视若无睹一般,只是继续说道:“我有办法。”
温景熙挑了挑眉,嘴角笑意虽在,眼底却已是闪过一道凌厉的嘲讽。
“我有办法。”她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为了取信于人,还是想证明自己,她挺了挺胸,站得笔直,“如果不信我,她会死的,她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