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岭上有好草药

她立即松开手,拍拍胸前,喘气道:“吓我!我刚才还想直接打开呢。”

他快步靠近,挪开装蛇的袋子,解释道:“没事,我装蛇都喜欢用两个铁丝网装,你打开袋子之前先掂一掂,就知道是不是了。”

莫素云方欲接话,他一面招手让她靠近,一面笑道:“素云,这个是好东西,叫白术,算术那个术的另一个读音,今年很贵。”

她蹲下身来,细想自己尚未见过此类草药,不断地抬头回忆着类似的根茎。

苏岩见她思忖久久,不见回应,想是回忆身边有没有具体的分布地点,好去采挖回来。

莫素云受教育程度较高,完整地读完两年高中,那时家境好了一些,当时苏岩家也可以。

头先年女孩子不念书较为普遍,这些年也有很多是读二三年级便不念了。

莫素云细想不出,伸手去捻捻白术的小须根,不停回忆。

苏岩观察妻子脑后扎着抱夹,头上较干涩的黑发裹在一起,常用的茶麸也洗不干净它,肉腥不沾,没有充足的养分养好头发。

山茶果里面的山茶籽榨油后,除了茶籽油外,也有不少茶麸,可以洗发、做肥料、消毒等等。

苏岩翻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刚刚出厨房时顺便洗了,很干净。

他伸左手将莫素云的抱夹捏住两边,右手放在她的肩上,稍稍用力将抱夹往里面一合,沾上少许白色粉笔末的头发便落了下来。

有些硬的发梢扎入他手臂上,有些酸痒。

莫素云伸手将身前的长发收到背后,柔声道:“哎,有三天没洗头了,都乱了。”

苏岩摇头道:“没事,下次买点肉回来,现在肉票不用了嘛,方便一点。星慧、星石和青花脸色都很差,你也是,阿爸阿妈都是……”

莫素云口欲发言,眼帘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她含着下嘴唇思忖一会儿,细语道:“别吧,你去大姐家带回来两碟菜嘛,够吃的。星石治病还差二百块钱没有还完呢,我基本工资有三十六块钱,加上五块钱的补贴,四十一块钱不少啦。

“还有大半年我就满五年教龄了,每个月多加三块钱吧,每个月就是四十四块钱。过几天霜降就可以摘山茶果了,应该够的,慢慢来吧。”

苏岩一时讲不出话来,妻子上课时特别严格,都不需要说话那种,淡淡扫一眼便能让最俏皮的同学坐如针毡了。

路过伏虎村的小孩堆,无论方才多么聒噪,见她时皆是一片噤声,落针可闻。

寒暑假他们都不敢走妻子常走的路,问一句“写完寒假/暑假作业了吗”,比父母在门口拿棍子守着还要可怕。

怪的是她待产或照顾刚出生的女儿时,他们又喜欢走家前这条路了,天天在问莫老师什么时候上课,没有她上课都不认真云云。

小院中的妻子此刻变成另一副模样,冷热一体,妙人也。

苏岩凝视内子不语,莫素云接着整理白术的泥块,将其清理干净。

她一面清理,一面笑问道:“阿岩,这个怎么卖呀?晒干吗,多少钱一斤?”

苏岩拿了最大的一块白术,低声回应道:“干的二十四块钱一斤,我们岭上有,别人还不知道这种草药。在湘省的好朋友告诉我的,还有更贵的草药……”

“啊?”莫素云闻言,心口跳得很疼,慌张道,“这么贵的吗?好多啊,那岭上多吗?放假我们一起去岭上找找吧?”

苏岩轻拍妻子的后背,顺一顺她的背,笑道:“你慢点,我还没有说完。我们岭上还有三七,说不定还有天麻,它们比白术贵多了。我想想……三七一斤干货能卖一百二十五块,还是很一般的货。”

莫素云的手指挡住口鼻,鼻翼急促翕动,心口再次胀痛。

“真的?”

“对呀,我一个好朋友跟我说的,他家离我们这边很远,所以才会告诉我的。”

“哇~他那么好呀?你都认得草药吧?我们这边都有这种是吧?”

“都有!白术多一些,其他的不会太多吧,我们慢慢找,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嗯嗯!”

莫素云心中的那口气顺了下去,胸腔的起伏渐渐小了。

良久,苏岩想起适才没有说天麻的价格,补充道:“天麻分两种,乌天麻和红天麻,乌天麻贵一些,野生湿货一斤应该是三十块,品质高的三十六块,干货(干品)一斤一百二十块钱,很贵吧?

“红天麻便宜很多,湿货十五块左右,干货(干品)六十块,少了一半。”

莫素云闻言,舌头舐着发干的嘴唇,每次她和苏岩深度交流便会如此,此时一愣不动。

他单手撑在膝盖,喜欢看她思考的模样,一般在她备课或者批改作业、试卷的时候便能见到,剩余是家里讨论大事偶尔能见到。

他伸手抓住她的上臂,拉她起来,唤道:“素云,起来了,都说了会变好的。”

莫素云在起身之前,手上的白术稳稳地放在干草最厚的垫层上,防止这些宝贝擦皮掉价。

苏岩推着妻子的肩膀,催促道:“走走走,还有话跟你说,回房间方便点。”

莫素云轻轻点头,眼角含笑道:“好。”

二人走入正楼,正楼两层三房,左侧分两小房,右侧为主卧,主卧和二楼的木架楼梯并在一起。

木楼梯下放着众多陶缸,靠近房间一面是米缸、黄豆缸、绿豆缸以及两个铁桶,装着花生油和茶籽油。

另一面是腌菜缸,整条腌制的菜豆、本地称为大角豆的刀豆、窝辣菜、藠头、萝卜干、大头菜等,它们是家中重要的储备菜。

二人开了灰棕色的房门后,往右边的房间走,入眼是一块墨竹的门帘,他和莫素云结婚时买的。

他撩开门帘后,缓缓合了房门,锁上门闩。

莫素云面见疑惑,坐在老红床上笑问道:“干嘛?神神秘秘的,你还有没说完的草药吗?”

苏岩食指放到嘴边,先不说话。

环顾一周,头顶是发黑的杉木大梁和黄棕色的松木薄板,房间角落白灰色的小蛛丝网,隔着暮光的压花玻璃窗,玻璃纹样是最常见的海棠花间小方胜。

他走到窗边,伸手划过压花玻璃,室内这一面光滑,室外那一面凹凸不平。

他记得莫素云在周二周四下午最后一节的画画课,很多学生喜欢拿着画纸贴在教室的压花玻璃上,用铅笔拓下该纹样交作业。

莫素云给第一个同学九十五分,因为他发现了生活的美;其他同学写上“五十九分,能等比例画出来给一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