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宝山路

15.宝山路

团部前脚刚撤,日军的榴弹炮就将整个院落覆盖。

这一次日军使用了大口径重炮,他们的炮军阵地应该是向前推进了。

一片火海中的阵地,没有一个战士能够抬枪还击,也包括李华夏。

当刺刀钉进焦土,惊醒了昏迷中的李华夏。

他睁开眼时,半张脸还埋在浸透血水的沙袋里。

苏州河汽笛声刺破晨雾,英国轮船正在撤离侨民,船首的探照灯扫过残破的商务印书馆大楼。

院落几乎被炮弹夷为平地,战壕内的战士所剩无几。

“师部急令!”传令兵从瓦砾堆里钻出来,半张脸上全是弹片留下的血痕。

沾着血的电文纸在晨风中颤抖:“命你部即刻撤离防区,向88师262旅报到。”

李华夏注意到电报落款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正是他们击退日军第六次冲锋的时刻。

一营长这个时候出现在一处掩体后,身后是行进有序的部队:“88师要在北站建立新防线,咱们被编入预备队,前沿一线已经被师部放弃,我们刚刚才突出重围,伤亡很大。”

李华夏望向苏州河南岸,租界区的霓虹灯牌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卖早点的馄饨挑子从四行仓库方向推过,油锅里腾起的热气与战场的硝烟交融。

他弯腰拾起半截烟卷,就着还在燃烧的断梁点燃,辛辣的劣质烟草味冲淡了尸臭。

进攻的日军不知何缘由已经撤出阵地,这倒有些违背常理。

清点各部人数,524团此战役阵亡500多人,伤亡二百多人,剩余战士及军官七百多人。

李华夏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本子和笔,一一将这些记下。

——

闸北火车站的月台成了临时战地医院。

李华夏穿过横七竖八的担架,听见伤员在吗啡作用下喊着“妈妈”。

穿灰布军装的医护兵只能在没有遮挡的户外进行截肢,锯条短缺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动用了刀具。

腹部中弹的士兵突然抓住李华夏的裤腿:“长官…给我个痛快…”他肋下的伤口里能看到蠕动的肠子。

262旅旅部设在候车室地下,半米厚的钢门被日军山炮轰出凹痕。

李华夏敬礼时,注意到朱赤少将的右手包扎着绑带。

“李团长,你的部队与523团整合一部由你指挥。”

将军的铅笔在地图上画出弧线,“你们要守住宝山路十字路口,至少坚持四十八小时。”

李华夏凝视着地图上密布的蓝色箭头,那是日军第三师团的进攻路线,二十辆战车组成的楔形阵列直指大场镇。

将军的命令下达后,系统面板的任务也跟着响应。

【主线任务:坚守宝山路阵地(四十八小时)】

走出地库时,李华夏被担架队撞了个趔趄。

抬着的尸体裹着草席,发青的脚趾上还挂着身份牌——是个十七岁的补充兵。

他弯腰捡起滚落的钢盔,内衬里缝着平安符,朱砂写的生辰八字被血浸糊了半边。

真应了那句,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山河一寸血。

李华夏也从代理团长变成中校团长,指挥523.524团作战。

唯独有一件事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战场的结局他无法改变,败局也一定无法扭转。

这就意味着,上海沦陷全线撤退的命令很快就要到来,与此同时,将会有一支孤军留守四行仓库…

李华夏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尽量先不去想。

宝山路的制高点原是五洲大药房,此刻四层楼的外墙布满蜂窝般的弹孔。

李华夏踩着碎玻璃登上天台,八百米外是日军炮兵阵地。

穿土黄军装的工兵正在铺设电话线,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把沙袋浸湿,防止日军放燃烧弹。”

523团的伤亡要比他们还要惨烈,团长副团长全部牺牲,整合到一起的人数不足600人,好在建制还在。

加上旅长从地方军补充了一些新兵,配上李华夏部的七百多人又是一个团的编制。

李华夏用刺刀在水泥地上划出火力点分布图,“所有防御阵地二楼窗口架设重机枪,每个射击孔配两名冲锋枪手。”

“整合两团的兵力分成三个营,分别呈品字形防御在路口的民宅内,团直属炮营设在他们右侧。”

“团队和卫生部这次不固定,随时转移移动,由团警卫排负责保护转移。”

“你们几个营长立刻从你们营里一共挑选出十名优秀的战士,组成一个尖刀侦查班由我指挥。”

一营长首先站出来反驳,“以上命令我会执行,但是最后一条我不会执行!”

李华夏哦了一声,斜着眼看着这个带着口音的南方汉子。

“你身为团长,生命安全尤为重要,鬼子的狙击手准的要命,单挑长官进行暗杀,很多长官都死在了鬼子的狙击手里。”

李华夏笑了笑,“你的建议我接受,但暂时保留意见,等任务完成再说!”

“团长…”

“一营长!执行命令!”

一营长死猪不怕开水烫,“可,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德国顾问也没有教过你,战场上绝对服从长官的命令!”

“是!团长,坚决完成任务!”

临走,李华夏对着一营长的屁股就是一脚。

可下一秒他闻到了空气里的汽油味——日军正在往迫击炮弹上涂抹凝固汽油。

新补充的川军士兵正在往腰间缠手榴弹,这些满脸稚气的新兵把大刀片磨得雪亮。

有个小个子兵蹲在角落哭,他的汉阳造比人都高出半头。

李华夏走过去调整枪背带长度,发现枪托上刻着“父刘金贵赠”的字样。

“等鬼子冲过第三个弹坑再开火。”

他用手扶正战士的钢盔,少年用袖子抹了把脸,露出被硝烟熏黑的门牙。

李华夏趴在瓦砾堆后调整狙击镜,身边是各个营挑选出来的十名战士。

日军试探性进攻的散兵线出现在十字路口,钢盔下晃动的膏药旗被风吹得刺啦刺啦的响。

他扣动扳机时,一个伍长额间绽开的血花惊飞了电线上的乌鸦。

掷弹筒的呼啸声接踵而至,九七式手雷在二楼窗口炸开。

重机枪手被气浪掀下楼梯,老兵落地时还在喊:“装弹链!”

李华夏看了眼瞄准镜后大吼:“战车!”

两辆装甲坦克车从日军后方开来,火炮将西侧街垒直接轰上天空。

川军士兵抱着集束手雷滚出掩体,却在车载机枪的火网中炸成血雾。

日军战车碾过最后的路障,履带距离机枪阵地只剩二十米。

“龟儿子看这边!”浑身是火的川军突然跃出战壕,汉阳造的刺刀捅进观察窗。

战车紧急转向将他卷入履带,川军最后的呐喊混着骨裂声:“保重啊!老娘…”

随着一名浑身绑着炸药的战士冲上去,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战车变成喷火的铁棺材,驾驶员拍打舱盖的声响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轰隆!

装甲坦克并不是坚不可摧!

夜幕降临时,日军停止了炮击。

李华夏让各营清点人数,523.524团还能战斗的还有八百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