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然的五指刚紧紧握住无锋重尺,刹那间,机关城瞭望塔如离弦之箭,陡然射出九道狼烟。
滚滚狼烟裹挟着黄沙,直冲向天际。
在那黄沙漫卷的天际线上,神机卫的玄甲重骑仿若汹涌的黑色潮水,奔腾而来。
三百架床弩在骆驼峰间若隐若现,反射着森冷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午时三刻,地火最为旺盛。”
沈青黛一边说着,一边将轮椅稳稳嵌入城墙的机关台。
她的十指在星图仪上飞速舞动,如同灵动的蝴蝶。
身后七十二面铜镜有序排列,将炽热的日光精准折射向城楼的鸱吻。
眨眼间,檐角的兽首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吐出七尺长的火焰刀,耀眼夺目。
陆昭然依照祖父批注的《守城录》,将重尺狠狠插入中央枢纽。
刹那间,整座机关城发出一声仿若洪荒巨兽苏醒般的低沉怒吼。
街道上的石板迅速翻转,淬毒的蒺藜瞬间暴露出来;民房屋顶轰然坍缩,转眼间竟化作弩炮的基座,严阵以待。
“报——!”
一个机关人偶“嗖”地单膝跪地,胸腔缓缓展开,竟变成了一个沙盘。
“敌军左翼出现西域火龙车!”
陆昭然盯着沙盘上快速逼近的红点,脑海中突然闪过火山驿站那口描金箱子的模样。
与此同时,腰间的玉佩青光暴涨,父亲调试火龙的记忆残片,如潮水般在他眼前涌现。
“开巽门,引地火!”
陆昭然大喝一声,挥动令旗。
话音刚落,城墙突然裂开一道锯齿状的巨大缺口。
沈青黛瞅准时机,将浑天仪奋力砸进裂缝。
紧接着,地底传来熔岩翻涌的轰鸣,好似无数头猛兽在咆哮。
八条火蟒仿若从地狱中窜出,破土而出,瞬间将西域火龙车吞入滚烫的岩浆之中。
神机卫中军猛然竖起黄龙旗,陆昭然见状,心头一紧。
这可是天子亲征的标志!
只见九头青铜巨象迈着沉重的步伐,踏沙而来。
象背的宫阙中,端坐着一个头戴冕旒的身影,手中的天子剑正笔直地指向机关城中枢,气势汹汹。
“朱家老儿果然亲自来了。”
沈青黛冷笑一声,点燃烽火台。
狼烟瞬间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墨家令箭的形状。
陆昭然定睛一看,发现象鞍上的朱雀纹,竟与祖父书房暗格里密信上的火漆一模一样,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
“巨子小心!”
一个机关人偶突然如闪电般扑来,替陆昭然挡住了暗箭。
陆昭然被气浪狠狠掀下城楼,整个人跌进了沸腾的护城河。
就在这时,水中缓缓浮现出父亲的虚影,正指着河底锈蚀的青铜巨轮:“陆家血脉,可通幽冥……”
玉佩突然炸开耀眼的青光,陆昭然感觉自己像一条灵活的游鱼,迅速潜至河底。
当他转动巨轮阀门的瞬间,整条护城河的水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卷起,倒卷上天,化作倾盆暴雨倾泻而下。
神机卫的西域火龙车遇水瞬间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将青铜巨象阵撕开一个大口子。
“就是现在!”
沈青黛的轮椅在城头划出一道道火星,机关鸢群如同离弦之箭,带着霹雳弹俯冲而下,直冲向象阵。
陆昭然趁机手脚并用,攀上象鼻。他挥动重尺,劈开宫阙金顶的刹那,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龙椅上坐着的,竟然是个机关傀儡!
傀儡胸腔“咔嗒”一声弹开,露出一个密匣。
陆昭然定睛一看,匣子里躺着半枚染血的虎符。
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火山驿站老者所赠之物。
耳边忽然响起朱七临终时的嘶吼:“……活不过三更……”
他猛地抬头,只见真正的天子仪仗出现在云端的机关飞舟上。
“圣上有旨!”
太监尖利的嗓音穿透硝烟弥漫的战场,“墨家妖人祸乱朝纲,格杀勿论!”
飞舟底部瞬间张开蜂巢般的孔洞,数以千计的“血滴子”呼啸而下,如同夺命的流星。
陆昭然挥动重尺奋力格挡,这才发现这些暗器内藏毒针,专破护体真气,阴险至极。
沈青黛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飞檐上:“兑位归零!”
她甩出金丝,精准缠住陆昭然的腰间,两人借力腾空而起,荡向城中最高的观星塔。
塔顶的青铜鼎内,浸泡在汞液中的传国玉玺正在缓缓溶解!
“他们要毁的从来不是机关城。”
沈青黛挥剑劈开鼎内暗格,露出墨家初代巨子的冰封遗骸,“而是这位体内的大禹息壤!”
她将玉佩按进遗骸胸口,刹那间,整座机关城仿若挣脱了大地的束缚,拔地而起。
地基处伸出百条机械臂,如同一头愤怒的巨兽,抓向飞舟。
陆昭然在剧烈的震荡中,看到了地火核心。
那里沉睡着上古战神蚩尤的青铜首级!
当他试图靠近时,玉佩突然浮现血色警告:十二金人需以巨子心血为引。
飞舟射出勾爪,“砰砰”几声钉入机关城。
神机卫精锐顺着铁索如蚂蚁般攀援而上。
沈青黛转动浑天仪,启动自毁装置:“带息壤走!去昆仑……”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破空而来的天子剑贯穿左肩,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向沸腾的地火池。
“青黛!”
陆昭然心急如焚,甩出金丝缠住她的脚踝,可自己却被巨大的力量拽向池边。
千钧一发之际,冰封的初代巨子突然睁开双眼,遗骸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陆昭然体内。
地火池中缓缓升起九尊青铜鼎,鼎身的铭文正是《天工造物经》缺失的总纲!
神机卫的箭雨如密集的雨点般射来,却被鼎阵轻松阻隔。
陆昭然抱着昏迷的沈青黛,跌进鼎内。
鼎壁上缓缓浮现出墨家千年传承的星路图,昆仑山的位置闪烁着与玉佩同源的光芒。
当他触摸星图时,整尊鼎突然密封,顺着地脉暗流,向着西方疾驰而去。
黑暗中,沈青黛的机关臂发出微弱的光芒。
陆昭然发现她后颈嵌着一块墨玉片,纹路与老周胸前的疤痕完全契合。
玉片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二十年前,父亲正在修改十二金人设计图,身旁站着微笑的祖父和……当今天子!
“陆家世受皇恩,岂可纵容墨家妖术祸国?”
影像中的天子将虎符重重拍在案上,“要么交出息壤炼制之法,要么看着机关城化为齑粉!”
爆炸声将陆昭然惊醒,铜鼎正被缓缓推出地面。
他一脚踹开鼎盖,刹那间,凛冽的山风如刀子般灌进肺叶。
眼前矗立着冰雪覆盖的昆仑天墉城,城墙上的剑痕与重尺留下的伤痕如出一辙。
“来者何人!”
守城老者大喝一声,劈出一道剑气,在陆昭然脚前划出一道三寸深的沟壑。
这招式,竟与他七岁那年父亲所授的起手式分毫不差!
玉佩突然如飞鸟般飞向城墙机关,“轰”的一声,天墉城门轰然中开。
陆昭然望着城内冲天的剑气,终于读懂了《千机谱》扉页的谒语:铸剑为城,息壤为魂。
而他怀中沈青黛的体温正在急速流失,墨玉片显示出倒计时——子时之前若不得息壤救治,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