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飞龙在天之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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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一层薄纱,轻柔地穿透东都洛阳南宫承明殿外兰台那精美的雕花木窗,似灵动的精灵,在校书郎班固的竹简上,投下一个个菱形一样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班固,这位一心以修史为志的儒雅男子,正专注于手中的笔墨。突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微微皱起,指尖缓缓抚过奏章上某处,那已被朱砂涂抹过的模糊字迹,仿佛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凝重,仔细端详着奏章,发现“窦固等边将,借班超等使节,出使西域之由,欲拥兵自重,恐怕心怀叵测,请陛下谨之慎之”的弹劾文字,竟隐匿在《西域风土记》的批注间,且墨色竟与官府文书一般无二。

班固心中一紧,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他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背后的阴谋。他想到远在西域的弟弟班超,心中满是担忧。这奏章若真被呈上,不知会给班超带来怎样的危机。

他决定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提起笔,想要将此事详细记录下来,又恐打草惊蛇。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可兰台内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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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南宫承明殿外兰台的阁外,秋风卷着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青石地面。突然,一阵清脆的佩玉叮咚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校书郎班固正伏案疾书,听到这声响,心中一紧,迅速将案头那份密奏,敏捷地塞进自己的袖中。

太常丞周泽身着宽大的绛纱袍,袍角扫过门槛,腰间组玉佩不慎撞在青铜灯树上,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他迈着四方步,上前向班固搭话:

“孟坚兄真是勤勉,又在修《汉书》吗?”

周泽目光一转,瞥见案头上龟兹进奉的镶金马鞍,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阴阳怪气地说:

“奉车都尉大人倒是出手阔绰,这等珍玩,也舍得赠人,怪不得奉车都尉大人,竭力主张打通西域。”

班固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股不悦,将镶金马鞍推向案角,鎏金鞍桥在晨光中晃得周泽眯起眼睛。他神色严肃,义正言辞道:

“太常丞大人短视了。西域三十六国安宁,关乎商路通畅,拱卫中原要地,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说别的,就是去岁敦煌郡、武威郡等边郡的盐铁税等收入,就增了三成还多,皆赖商队顺利往来。打通西域功不可没。

这个镶金马鞍,是陛下赏赐奉车都尉大人,奉车都尉大人转送在下的。太常丞大人说话,不要阴阳怪气,含沙射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泽被班固说得面红耳赤,却又不甘示弱,冷哼一声。班固望着太常丞周泽的背影,心中暗自思量。

这朝堂之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3

太常丞周泽,面色阴沉,突然抓起案上的错金博山炉。炉盖掀开的刹那,袅袅青烟逸出,那精致的炉身映着窗外透进的微光,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校书郎班固,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他中指关节处的墨渍,那墨色竟与密奏字迹的墨色如出一辙,顿时,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背后藏着诸多阴谋。

周泽放下博山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听说令弟,一个小小将兵长史,居然不尊皇命,在疏勒等地,擅自更易诸国王嗣,私纳蛮族妻妾?”

香灰簌簌落在青砖上,似是他恶毒言语的见证。

“长安已有童谣传唱,说什么‘班生一怒,西域易主,仲升一言,覆地翻天’。这可是试图反叛,欺君谋逆的大罪啊!你们兄弟,可要千万小心啊!到时候,莫怪本大人,没有提醒你们兄弟!”

班固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回应:

“多谢太常丞大人的关心和提醒!天子自有明断,岂是乱臣贼子能够猜度的呢?我们兄弟,都是奉旨行事,行得正,坐得直,就不劳烦大人费心了。”

周泽正欲再言,阁外突然传来甲胄的铿锵声。

奉车都尉窦固,身着戎装,大氅上还带着秋霜,大步踏入兰台。他手中马鞭啪地抽在周泽脚边,声如惊雷:

“太常丞大人,真是好兴致,居然到兰台,来拜访校书郎班固大人。太常丞大人,本都尉刚从陇西,运回三百匹战马,太常丞若有雅兴,不妨去马厩,品鉴品鉴,何苦在这里浪费口舌呢?”

周泽踉跄后退,腰间玉佩竟被窦固的鞭梢卷走,清脆的碎裂声,在石渠阁久久回荡,似是这场阴谋破碎的声响。

班固望着这一切,心中知晓,这朝堂的风云,才刚刚开始涌动。

4

东都洛阳南宫承明殿前殿,气氛庄严肃穆。奉车都尉窦固,身姿挺拔,当着章帝和文武百官之面,缓缓展开那幅西域舆图。

羊皮之上,朱砂标记密密麻麻,似是岁月镌刻的痕迹,皆是数年来班超等三十六勇士和数千屯垦军将士的心血凝成。章帝目光凝重,细细端详着舆图,仿佛透过那朱砂标记,看到了西域的广袤山河与风云变幻。

太常丞周泽,本就心怀鬼胎,刚要开口,弹劾将兵长史班超在西域妄起刀兵,以谋取私利。他心中暗自盘算,若能借此扳倒班超兄弟,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必能更上一层楼。

然而,话未出口,忽闻殿外钟鼓齐鸣,那声音悠扬而庄重,似是带着西域的神秘气息,瞬间打破了殿内的紧张氛围。

众人皆惊,纷纷转头看向殿外。只见西域三十六国朝贡使团,身着色彩斑斓的服饰,正抬着进贡的礼品鱼贯而入。

那些礼品琳琅满目,有精美的银器、璀璨的宝石,还有异域风情的器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周泽心中一紧,原本准备好的弹劾之词,此刻竟如鲠在喉,难以出口。他望着那些朝贡使团,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班超兄弟可能成功的嫉妒,又有对这西域盛景的惊叹。

章帝面露喜色,起身迎接使团。他深知,这些进贡的礼品,不仅是西域诸国对大汉的臣服,更是班超等将士在西域浴血奋战的成果。

他心中暗自思量,定要好好嘉奖班超兄弟,以激励更多的将士为大汉开疆拓土。

而周泽,只能将那未出口的弹劾之词,默默咽回腹中,眼睁睁看着这承明殿前殿,因西域使团的到来,而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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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西市的铜驼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校书郎班固身着素衣,脚蹬鹿皮靴,正于人群中缓步而行。

忽然,他的脚步停在一处胡商店铺前,目光被笼中嘶鸣的龟兹战马吸引。那战马臀部的烙铁痕迹犹新,本该是龟兹王徽的地方被刻意烫伤,露出下方模糊的“窦”字印记,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班固心中一动,伸手抚摸马鬃,指腹触到鞍鞯夹层里的青铜甲片。这青铜甲片,正是陇西军械监特制的一种鱼鳞细甲,寻常人难以得见。他心中暗自思忖,这其中定有蹊跷。

“孟坚兄好眼力!”奉车都尉窦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镶金马鞭挑起商铺的毡帘,大步走入。他面带微笑,看似随意地说道:“这些用俘虏的龟兹战马,换来的三十车和田玉,正好填补大军购买明光铠的亏空。”

听到这些话语,奉车都尉窦固身后跟着的胡商,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怀中的账簿,掉出半张盖着阴氏家族府印的帛书。班固目光如炬,瞬间察觉到这其中的关联,心中疑云更甚。

洛阳南宫的椒墙,虽渗出丝丝暖意,却驱不散班固心中的寒意。他怀中密奏,重若千钧,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对真相的探寻。

奉车都尉窦固,用龟兹国进贡的玉髓镇纸,压住弹劾奏章,信心十足地对校书郎班固说道:

“听说孟坚近日雅好天竺佛学?听说佛家讲究一个众生平等,因果报应,谁说报应,就不会落到坏人奸人的身上呢?”

他故意翻开《西域传》某页,班超在西域熔剑铸佛的事迹赫然在目,似是在暗示着什么,而班固望着这一切,心中已然明白,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9

东都洛阳南宫承明殿前殿,蟠龙柱上还凝着晨露,似是未干的泪痕,映着初升的朝阳,泛着清冷的光。

太常丞周泽,身着官服,面色阴沉,突然将玉笏重重拍在漆案上,声音在殿内回荡:“敢问奉车都尉大人,用军械军马,换玉石,与匈奴人市马何异?”

奉车都尉窦固,心中一紧,如梦初醒,深知大祸已然来临。他急忙解下身上的佩剑,横在案头,剑鞘上七颗翡翠在朝阳光里泛着幽光,似是他最后的挣扎与希望。他向太常丞周泽解释道:

“太常丞大人,建初三年至今,西域商税,养活了十万边军,太尉府的算筹,可算得清这笔账?

征讨匈奴,维持边军生存,所废甚巨,不从市易中来,难道从天上掉下来吗?何况如今,将兵长史班超,统领的一支孤军,正在鄯善,于阗,疏勒等地与匈奴,龟兹等西域诸国军队鏖战,急需朝廷支援。我们怎么能够吝惜一时的花费,见死不救,乱了朝廷一统西域的千年大计呢?”

窦固的话语,在殿内回响,似是在为这朝廷的命运而呐喊。校书郎班固,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此事并未完全过去,已经酝酿着严重的危机,正要开口帮助奉车都尉窦固解说。

只听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章帝精神奕奕,走到了大殿上。那脚步声,似是命运的鼓点,打破了殿内的紧张氛围。

看见章帝精神奕奕上殿,太常丞周泽心知不妙,那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知趣地再也不敢再提旧事,只低着头,不敢与章帝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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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南宫承明殿的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如暴风雨前的压抑。奉车都尉窦固,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将疏勒王国国王阿依慕忠君臣和司马徐干、锐士田虑等三十六汉军勇士的血书,狠狠摔在太常丞周泽的面前。

那帛书之上,汉胡文字并列书写,每一行字迹,皆由剑痕刻就,似是勇士们以血为墨,以剑为笔,书写着对大汉的忠诚与不屈。

兰台令班固,神色庄重,从史册夹层,缓缓抽出阿依慕手绘的西域屯田图,与血书一道呈送给了明帝。

章帝接过,目光在帛书与图卷间流转,神色逐渐凝重。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到渐渐明悟,最终恍然大悟。

章帝沉吟半晌,目光扫过堂下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太常丞啊,你与卫侯李邑,都说班超拥爱妻,携儿子,荒误了国家大事,难道徐干、田虑等三十六汉军勇士以及上千屯垦军将士,也忘记了国家使命,心甘情愿,流落西域蛮荒之地,不愿意回到自己的故乡吗?这是什么道理呢?”

太常丞周泽,此刻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章帝心中已有了决断,他朗声道:

“传旨下去,班超有功无罪,着令嘉奖!传令卫侯李邑,到将兵长史班超部下去任职。如果将兵长史认为合适,就留李邑在属下,担任从事之职。”

章帝的心,由最初充满疑虑,到此刻恍然大悟,全然明白。

“班超等人在西域的坚守与付出,是大汉的脊梁,是国家的希望。”

这场朝堂之上的风波,也在章帝的决断下,渐渐平息,只留下历史的回响,在承明殿的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