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监守自盗

幽州地处两国交界处,又是苦寒之地,向来鱼龙混杂,日子长的什么是是非非都有。

上头也有心想治理此地,派来的官吏大大小小也不下数百人,可也收效甚微。

鹅毛大雪顺着北风施施然然的飘落,冻得人只觉得心慌,街上贩夫走卒无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在袄子里,暴露在外的脸颊及双手皆是红肿的不像样。

宋宅

负责洒扫的刘妈妈突然嚏咳一声,将身上的袄子紧了紧,声音哆嗦地说道:“这个鬼天气,往年也没这么冷过呀。”

“是啊。”李妈妈洒扫的动作一致,也蹲在墙角偷起了懒。

“你瞧见今日大姑娘跟前的热闹没有?啧啧啧,那一箱箱奇珍异宝,怕是把我全家老小的贱骨头给卖了,也买不起那箱子的边角。”

刘妈妈拿着扫帚,倚靠在院墙不起眼的位置,手舞足蹈地对着身旁之人比画,眉眼间的贪婪展现得淋漓尽致。

话音刚落,刘妈妈特意看了一眼窗棂,见没人出来呵斥自己,来了兴致,故意扯着嗓子大喊道:“你瞧瞧我们宋姑娘,从回府至今也不去夫人跟前走动走动,装什么金贵似的,她能不能顺顺当当地回京都,还不是得让我们家夫人出面说道说道。”

李妈妈听到她这不知死活的话,绿豆大小的眸子瞬间瞪大,惊恐地看了一眼屋内,见没什么动静,顿时长舒一口气。

倒不是李妈妈疑神疑鬼,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姑娘虽说不是正儿八经在安国公府养大的,但到底身上流着那家的血,等哪日用得上了,还不是得风风光光的接回去光耀门楣。

李妈妈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好心劝导道:“我的好姐姐啊,我求你小声一点成不成,那位还在里头,若是被她听了去,那可如何是好啊。”

“我呸。”刘妈妈被这话激的立马上了头,双手插在腰上,故意冲着窗棂大喊道:“我老婆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说的本就是实话,还怕被她听了去不成,这宋姑娘就是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当掌上明珠当惯了,端着副架子也不知道给谁看,连带着我们这些底下人也受气,在院子里当差的下人哪个穿得不比我们好?早知如此,当初我还不如多塞点银子,去大姑娘院里头伺候,过得还体面些。”

“既然妈妈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姑娘也不留你了,毕竟我们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不知何时,梧桐冷不丁的站在高台上,满眼不屑的看着她们二人,那眉眼间的傲气这么看都非比寻常。

刘妈妈原本嚣张跋扈的气势,听到这话立马萎了下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摇着头谄媚地笑道:“梧桐姑娘说笑了,老婆子我在这府上待了那么多年,一向未出过什么岔子,就连夫人都夸我懂规矩,况且我的卖身契是在夫人手上,宋姑娘就这么把我赶出去,怕是于理不合吧。”

“是吗?”梧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随即讥讽地笑道:“那我觉得妈妈你应该去城南的戏班子比较合适,毕竟那里地方大,人也多,也不枉费妈妈你身上的这般好技艺。”

“你。”

刘妈妈兴许是知道自己不占理,也不敢和梧桐硬碰硬,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着眼。

“既然妈妈没什么好说了,那也该让我来说道说道几句了。”梧桐逆着光,站在高台上,眸中闪过一丝灰暗不明的情绪,仿佛是看像一个死人一般,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刘妈妈既然是这府上的老人,那应该对监守自盗的下场心知肚明,前些日子我们姑娘不见了一对玉镯,和一支金钗,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妈妈你不识货,那一只玉镯可抵十支金钗,结果妈妈见钱眼开,用一支金钗的价格就全给卖出去了,妈妈我说的可有假?”

梧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底下心怀鬼胎之人,时间长了,神情未免有几分不耐烦。

“怎么可能。”刘妈妈喃喃自语道:“那个浑小子明明跟我说那玉镯不值钱。”

自乱阵脚的刘妈妈,很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掉入对方的陷阱,还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之中。

身旁的婆子听到这话,顿时明了对方的下场,毕竟夫人一向好面子,宋姑娘是府上的娇客,如今出了这等丑事,怕是要大动肝火了。

李妈妈怕梧桐深究下去,企图一步步朝后退去,越过众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行了。”梧桐见戏也唱得差不多了,也没了兴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声音平淡道:“你们几个亲自把她押到夫人跟前,刚刚发生的事,一定要一字不落地说出来,若是让我发现其中有人添油加醋,那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话音刚落,梧桐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人群中鬼鬼祟祟的身影,嘴角蓦然绽开一抹冷笑,对着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在距离拱门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被人死死扼制住手腕,一步都动弹不得,那人不知是什么来头,轻轻一用力,她只觉得骨头和碎的一般,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哀求声。

“妈妈你好端端地跑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我们姑娘知道。”

“梧桐姑娘说笑了。”李妈妈不情不愿地回过身去,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恭敬地回应道:“老奴只是突然想到那灶上还有东西温着,所以想去看看。”

梧桐听到这蹩脚的理由,瞬间被气笑,“既如此,那就由你领头押着刘妈妈去夫人跟前,毕竟你老人家不是正好要出去吗?”

“是。”

———

屋内因有地龙,此刻和春天别无二致,原本昏昏欲睡的书意,瞬间被李妈妈的尖叫声惊醒,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瞪着,一时竟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

“醒了。”

书意被吓得一激灵,原本脑中的迷雾顿时烟消云散,跪地哀求道:“姑娘饶命。”

宋清遥冷哼一声,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倒是并未过多为难她。

屋内一时间如同外头的飘雪,静谧到没有一丝人情味,美人懒洋洋地倚靠在窗前,心情颇好的赏着雪景,触手可得的桂花酿还散发着丝丝温热,寒鸦停在枯木的枝头上,发出凄惨尖厉的叫声。

宋清遥端起桂花酿微微抿了一口,对着书意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知道我今日为何要处置她吗?”

“奴婢不知。”书意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不知。”宋清遥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暖炉,露出一丝冷笑,“古语有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她既然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那就该守着这个秘密小心翼翼地过一辈子,结果她倒好,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书意听到这话猛地瞪大眼睛,双腿在不知不觉中软了几分,额尖的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死咬着唇齿,让自己喉间不发出一丝的动静。

来了兴致的宋清遥也不在乎她是什么反应,继续垂着眸子,自顾自道:“你说既然这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些事,为何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

“这,兴许她们是怕得罪刘妈妈吧,毕竟这刘妈妈也是府中的老人,况且她年轻时服侍过老夫人,那些不经事的侍女,怯懦几分也是在所难免的。”

“怯懦。”宋清遥在心里默默品味着这两个字,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

不过是个妈妈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归根结底她们怕也只不过是那个幕后之人罢了。

此地不宜久留,自己也得想些法子尽早回去了。

宋清遥不知是想到什么,抬眸瞧着那几欲展翅飞翔的寒鸦,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姿态。

“书意,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府上的吉利钱是怎么发放的?”

“回姑娘,按照府上往年的规矩,所有奴仆不论品级皆多发一月月例,至于那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侍女,能得多少,就得看自个主子的心意了。”书意虽不明白宋清遥是何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一月月例啊。”宋清遥啧啧啧道:“既如此,你去多准备些红封,给这院子增添增添喜气,等寻着机会每人发一封,这样也不落人话柄。至于夫人小姐跟前的那些女侍,也不能太过抠搜,再怎么样打壶暖酒的钱还是要给的。”

书意见宋清遥这么财大气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满是愕然地看着对方。

毕竟这赏出去的可都是些白花花的银子,况且今年收成不好,夫人照不照规矩给还说不定呢。

她们这些大多是被父母卖到这府上的,每月就指望着这些银子过日子,如今这宋姑娘这么做,也算是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书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立马将活接了过去,“奴婢知道了。”

“对了。”宋清遥神情散漫慵懒,有条不紊地吩咐道:“那些赎回来的东西,梧桐放在第六个妆匣里头,你待会儿自己过去拿,卖了也好,自己带也罢,就当是我给你的赏钱了。”

“我的乖乖呀,这得多少钱呀?自己在府上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不过一两银子,若是把那些东西当了。”书意不敢细想,只是一个劲儿的在那磕头谢恩,“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