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卫东和周翠翠结婚这天，我特意换上了我压箱底的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褂子。

村头空地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临时搭起的土灶上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宋家为了这场婚礼，显然是下了血本，想要办得风风光光，好让全村人都知道他宋卫东娶了个“有背景”的媳妇，自己也即将成为“人上人”。

我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还有白面馒头。

看着这些菜，我有些恍惚。

上一世，为了给他凑够买这些东西的钱，我省吃俭用，连根针都舍不得买。

我面色平静地拿起一个馒头，小口吃了起来。

连日白天在店里忙活，晚上挑灯备考，我确实是饿了。

“哎呦喂！快看！那不是李春花吗？她怎么来了？！”

眼尖的王家婶子第一个发现了我，嗓门嚷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啧啧，脸皮可真厚啊！人家结婚她还跑来，这是想干啥？”

“还能干啥？看着人家宋卫东马上要当干部了，后悔了呗！想来闹一场，看能不能挽回？”

“就是！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卖臭粉的，怎么配得上人家干部？”

“我看啊，她就是来蹭吃蹭喝的！没看到她一来就抓馒头吃吗？饿死鬼投胎似的！”

“李春花这些年对宋家那叫一个掏心掏肺！听说她开螺蛳粉店赚的钱，大半都贴补给宋卫东读书、买衣服、打点关系了！现在倒好，临门一脚被周翠翠截胡了，换成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啊！”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各种目光——

同情的、鄙夷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

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都当做没听到，又夹了一筷子小鸡炖蘑菇，细嚼慢咽。

这穿着笔挺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宋卫东，搂着穿着大红嫁衣、满头珠翠、笑得花枝乱颤的周翠翠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春花吗？你…你怎么来了？”

宋卫东换上了一副假惺惺的惊讶表情，他明知故问。

周翠翠则立刻挽紧了宋卫东的胳膊，挺直了腰板，用眼角斜睨着我，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有些人啊，就是没皮没脸，请帖都没给她，还自己找上门来！”

宋卫东清了清嗓子，想表现“大度”，

“春花，你能来喝杯喜酒，我们很高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是吗？”

我放下馒头，拍拍手屑，嘴角勾起嘲讽，

“我来，可不是为了喝你们的喜酒。”

宋卫东脸色一变，

“那你来干什么？捣乱吗？李春花我告诉你，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我来讨债。”

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村民听清。

“讨什么债？”

宋卫东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