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隐世之劫 ·上

--山雾藏锋--

雪落无声,天台山的冬夜静得能听见松针坠地的声响。

风贴着崖壁盘旋而上,将积雪揉成细碎的银粉,纷纷扬扬洒在青瓦屋檐。柴房梁柱悬着的三盏油灯忽明忽暗,在板壁上投出佝偻人影,随刀锋起伏微微颤动。

华十三蹲在柴房的矮凳上,手中的刻刀在桃木上缓缓游走。老木匠的茧子磨着刀柄凹痕,腕骨转动的角度精确如北斗七星运转。木屑簌簌而落,渐渐显出一只鹤的轮廓——修长的颈裹着细密刀纹似羽毛层叠,微垂的喙含着三分未出鞘的锐气,曲颈弧度宛若后山断龙潭的月牙湾。可就在刀尖触及鹤眼的刹那,木料“咔嚓“一声裂开,鹤首断落,滚到墙角时震落了供桌上半柱将熄的线香。

他拾起断首,指腹摩挲过裂口,纹理如被利刃斩断般齐整。十年前给城隍庙雕盘龙柱时也这般裂过,那夜暴雨冲垮了半座戏台。屋外风声呜咽,檐下的冰凌映着月光,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像一柄悬而未落的剑,剑尖正指着老槐树虬结的树瘤。

窗棂忽有细雪扑簌。陶瓮里腌着的青梅酒泛起涟漪,倒映出房梁垂下的十二生肖木雕,鼠尾牛角俱在摇晃。一只青铜色的蚁爬上瓮沿,六足踏雪无痕,触须轻点陶土时迸出金石相击的脆响,又钻回阴影时在雪面留下蜿蜒的焦痕。

他握紧刻刀,刀刃映出半张脸。刀面浮着层青芒,像是浸透了老槐树洞里渗出的夜露。远处传来夜枭啼叫,惊落一截冰凌,坠地声竟与三更梆子严丝合缝。断首木鹤躺在掌心,裂口处木纹虬结,竟像极了老槐树洞里的疤——那疤是他七岁放羊时用柴刀刻的歪斜“赦“字。

雪落得更密了。风里挟来冰碴子,敲打柴房门扉如同催魂更鼓。供桌上残余的线香突然爆出火星,青烟凝成鹤形盘旋而上,在触及房梁貔貅木雕的刹那消散无踪。

柴房角落的桃木碎屑中,半截鹤喙微微发亮,仿佛饮饱了月光。碎屑堆里忽有东西蠕动,细看竟是千百木纹自发拧成旋涡,旋涡中心隐约浮出半枚血色符印,与师父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桃符纹路如出一辙。

一、紫竹凝露

天台山的晨雾是浸了千年灵气的绸,裹着断崖翻涌而上。淡紫纱绡般的岚气贴着峭壁游走,将十万竿紫竹染成深浅不一的黛色。竹叶尖凝着的露珠滚过墨绿纹路,坠入崖下深潭时溅起细碎金芒,原是潭底沉着前朝方士炼废的鎏金丹砂。那潭被山势挤成八卦形,阴阳鱼眼处各生一株老槐,盘根错节的须爪扣住青石,枝桠间垂落七七四十九盏青铜镇魂铃,锈迹斑斑的铃舌早被山风磨成了锥。

华十三立在竹林边缘,斧刃破开雾气,木屑纷飞如雪。他后颈三道爪痕泛着幽蓝——那是上月在雁荡山除魈时中的尸毒,此刻被晨露浸得隐隐发胀。玄铁斧柄缠着三圈人发编就的墨绳,随挥砍节奏在掌心烙下血印。

“咔——”斧头忽地卡进一截焦黑竹节。他眉头微蹙,指腹摩过斧柄上的墨家蛇徽,青铜蛇鳞竟逆着纹理翻卷,玄铁蛇眼渗出一线金血,沿着斧刃蜿蜒如活物。这柄量天斧是墨门祖师亲传,饮过六代钜子心头血,此刻震颤如遇宿敌。

“雷击木……”他蹲身细看。焦痕如蝌蚪文爬满竹身,暗金脉络在焦皮下鼓动,似有岩浆在竹节间奔涌。指尖刚触到裂纹,铮鸣声自地底传来,似千军万马踏过铁甲,震得腰间五枚风水罗盘同时偏转离位。最旧那枚铜罗盘是师父遗物,指针正疯狂啃噬着天池中的朱砂。

闭目默念“量山六步法”,左脚踏坤位碾碎三粒青石子,右掌虚按震宫引地气。足底忽地传来冰火交织的刺痛,地脉震颤如绷紧的弓弦,震得他虎口旧伤崩裂——紫竹林下竟裂着一道深渊!腐土中翻出半截兽骨,额生独角,齿缝间还咬着半片褪色的道袍。

“当家的,喝口粥。”

清泠女声自竹梢落下。华十三抬头,见妻子姬灵斜倚七丈高的凤尾竹,素手翻飞间藤条盘绕成筐,坎卦纹路在筐底流转如青蛇。她孕肚微隆,血囚符在葛布衣襟下若隐若现,咒文红得刺目——那是三年前他们私闯秦陵地宫时,守墓人用九婴血烙下的追魂印。

华十三接过粗陶碗,米粥里浮着几片腌蕨菜。陶碗沿口裂着细纹,树胶粘合处泛着琥珀光。三日前姬灵失手摔碗时,蓍草正摆出山火贲卦,卦象显影的刹那,她突然盯着东南巽位脸色煞白,陶碗坠地裂成三瓣,恰对应天地人三才凶煞。此刻裂缝里渗着暗红符汁,是今晨用雄鸡冠血混着桃胶重新封过的。

“今日雾重,莫去潭边洗衣。”他咽下混着艾草苦味的粥,鲁班尺自腰间牛皮带滑落。尺身裂纹忽明忽暗,似有黑气游走成二十八宿凶格。昨夜替村头王瘸子修房梁时,这尺量过东墙第三根椽子后便如此——那椽子用的是六十年前雷劈过的老槐木,年轮里嵌着半枚开元通宝,铜绿间渗出缕缕猩红。

姬灵藤筐忽地罩住雷击竹,坎卦青光暴涨如囚笼。竹节内传来凄厉狐啸,九尾虚影撞得藤筐凸起兽面纹。腌菜瓮嗡嗡作响,瓮身朱砂符文明灭不定——那是华母临终前咬破食指画的镇宅咒,如今血迹已褪成赭石色,唯剩“鬼金羊“三星仍亮如磷火。

二、白狐衔碑

月光浸透断崖,苔藓在青铜残片上蜿蜒出磷火纹路。腐叶堆中卧着白狐尸骸,三尾断口参差如犬齿,利爪深嵌的青铜残片正渗出靛蓝锈迹,纹路如凝固的闪电。若以墨家观气术细看,那些纹路竟与稷下学宫藏书阁的鸱吻飞檐同频震颤,每至子夜便吞吐月华。

血珠自狐吻滴落时,青铜工蚁触角震颤。它们甲壳上浮凸着星宿图,复眼将血珠折射成万千赤色棱镜:岩石齿轮咬合处渗出铜绿,雾霭流动的铜汁里漂浮着半截青铜手指。蚁群衔着血珠遁入地缝,六足划过岩壁的刹那,深渊深处传来十二金人关节转动的梵唱。

雾气翻涌如沸,钢铁巨城虚影自地脉升起。飞檐倒悬的人皮灯笼映出《墨经》残章,廊柱上猩红卦象随蚁群爬行变幻,天机城倒影中竟有无数青铜傀儡向断崖方向稽首。

华十三对此浑然不觉。他骨节分明的食指正叩击古槐,鲁班尺上二十八宿刻度泛起幽光。九寸为一劫,三丈定乾坤,《量天歌诀》的篆文在他掌心流转如活物。当尺锋划过第九道年轮时,裂纹中紫光如毒蛇吐信,剥落的树皮竟化作纸钱纷飞,露出北斗倒悬的星图。

破军星芒刺破云层,正照魔族血池方位。池中浮尸突然睁眼,与树洞星图形成血色虹桥,将百里外的杀伐之气源源不断输向断崖。

“咔嚓!“腌菜瓮炸裂的声响裹挟着墨家禁咒。陶片溅入药炉时,姬灵腕间九窍银铃震碎窗纸,古槐树脂凝成的血泪正沿着树洞纹路奔涌,在石梁飞瀑微缩景中倒悬起琉璃宫殿。那飞檐鎏金瓦当上,分明刻着华十三被逐那日的卦辞。

姬灵抚上树干的瞬间,血囚符化作赤链蛇游入经脉。地底锁链拖曳声与星图共鸣,震得鲁班尺脱手飞出时,尺身裂纹中钻出的墨色小蛇竟口吐《天工开物》残篇,蛇鳞剥落处显露出稷下学宫地宫密道图。

华十三指尖触到的粘腻正渗出冰霜。白狐血在尺纹中凝结的“弑师“二字忽而化作水墨,晕染出当年师门血案的场景:腐叶堆中的狐尸突然睁眼,口中半卷《礼运大同篇》无风自翻至末章,页角朱砂印渗出师尊精血,将撕毁的书页重新拼成血契符咒。

三、雾锁杀机

暮色染红断崖时,第一滴雨砸在鲁班尺上。铜锈斑驳的尺纹骤然发亮,量山量水的刻度在雨珠里折射出青铜冷光,崖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轧轧声。

姬灵忽然按住孕肚,血囚符游成阴阳鱼目。青藤筐里的蓍草无风自动,三百年生的草茎沁出琥珀色汁液。她扬袖抛蓍草,草茎落地成卦:“坎上艮下,水山蹇......有客自北方来。“卦象入土刹那,四十九根蓍草同时裂成鱼刺状。

雾中亮起八盏绿灯笼。磷火裹着冰碴在浓雾里沉浮,灯笼骨竟是人指拼接而成。鬼哭声贴着断崖石缝游走,惊起碑林间栖息的青铜鸱鸮。

四头青面獠抬白骨轿踏雾而来,每踏一步,轿帘上的往生经便多烫金一字。轿帘缝隙伸出覆鳞之手,指尖往生钉刻满释教梵文。“交出雷击木,留全尸。“轿内人阴笑,钉尖甩出血珠,落地成冰。冰晶里封着半片襁褓,暗绣的饕餮纹正在啃食星斗。

华十三横尺当胸,裂纹暴涨如龙鳞。尺尾坠着的青铜浑仪突然逆向旋转,二十八宿刻度迸发火星:“墨家量天尺在此——“

话至半途戛然而止。轿帘掀处,露出一角绣“姬“字襁褓,针脚与姬灵昨夜缝制的一模一样!襁褓里伸出青紫色小手,掌心赫然生着墨家代代相传的矩尺纹。

“孩儿!“姬灵踉跄半步,藤筐坎卦崩裂。三百青铜算筹从筐底喷涌而出,却在触及襁褓时突然软化成水银。她孕肚上的血囚符开始逆流,阴阳鱼眼渗出黑血。

华十三目眦欲裂,尺锋划北斗轨迹。摇光星坠时,青面獠灯笼炸成磷火,却见轿中哪有婴孩?唯白狐尸钉满往生钉,狐尾缠半截脐带!狐耳处钉着青铜名牌,太昊纹清晰可辨——那正是三日前送葬的姬家老仆。

地缝钻出青铜工蚁,衔住尺身裂纹啃噬。蚁额镶嵌的琉璃镜突然发光,映出轿底暗格里的机簧图。蚁群复眼闪烁,映出太昊实验室景象——琉璃罐中婴胎漂浮,脐带连向青铜巨棺。棺盖上星图正在重组,紫微垣位置钉着姬家祖传的矩尺。

姬灵咬破舌尖,血雾凝八百青铜算筹。算筹落地成阵,每根都刻着怀孕七月来推演的《归藏》变爻。“太乙噬心阵,开!“算筹如暴雨钉入轿夫眉心。往生钉却调转方向,直刺她孕肚!肚皮浮现青铜星图,贪狼星位正是血囚符所在。

四、藤影藏锋

晨雾未散,青灰色天光裹着古槐虬枝,王瘸子已拄着铁拐叩响柴扉。铁拐触地时惊起三只青铜蟋蟀,虫鸣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

“十三啊,西屋梁椽叫雷劈裂了,劳烦给瞧瞧。”他递上一壶槐花酒,陶壶裂痕用金漆描着镇邪符,符脚却暗藏倒写的兵家殄文。华十三接过酒壶时,指尖触到一丝寒意——那金漆里掺了墨家禁用的“锁魂砂”,砂粒在壶腹凝成半幅河图。

补梁的活计寻常,却暗藏杀机。檐角悬着的六十四枚铜铃无风自动,铃舌刻着公输家的偃甲纹。

华十三踩上吱呀木梯,掌心按过焦黑梁木。年轮纹路突如活蛇扭曲,裂痕中渗出银白血浆——这是兵家“血饲木”的痕迹,专克墨家机关术。他佯装不知,斧刃轻敲梁柱三下,暗合“天、地、人”三才封印,斧柄机关却弹出墨线缠住房梁,线头浸着鸡喉血。

“这椽子是六十年前雷劈的?”他漫不经心问道,靴底碾碎梁上落下的木屑,碎末里混着半片龟甲,刻着“癸卯年荧惑守心“。

王瘸子瞳孔微缩,铁拐轻点地面:“老槐木养魂,镇宅最合适。”拐头雕的饕餮纹突然睁眼,舌苔上刻着半幅星图,正与古槐树洞的图案呼应。树洞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八枚陨铁算珠沿着树纹滚动,演算着浑天仪的轨迹。

檐角忽有青铜工蚁列队爬过,衔走梁木碎屑。蚁腹透出幽蓝磷火,在雾霭中拼出半阙《鲁班书》残章,字迹如蜈蚣遇雄黄般剧烈扭动。

五、腌瓮秘语

姬灵在灶间揉面,指尖沾着朱砂粉,那抹殷红是昨日画符箓剩下的。松木窗棂透进的暮色将她的身影拉长,投在绘着太极鱼纹的土墙上,随灶火明灭忽大忽小。

面团在三寸厚的枣木案板上摔打出韵律,每声闷响都暗合《黄庭经》第三篇的吐纳口诀。墙角腌菜瓮的冰裂纹突然泛出青光,瓮底沉淀的符文如活物游走,蝌蚪文随瓮中腌菜汁浮沉,最终拼出“天台山北麓,亥时三刻“的字样,字迹间隐约可见蜀山剑派的云纹标记。

“当家的,晚食吃槐花饼可好?“她掀开老陶瓮,三十年陈的腌蕨菜酸气混着青铜锈味漫出,在灶王爷画像前凝成半朵青莲。手指掠过瓮沿时,藏在指甲缝里的辰州砂簌簌落进瓮中。

华十三应声抬头,手中刻刀在桃木人偶眉心点出朱砂痣。见妻子舀水的槐木勺在青釉缸沿轻磕三下——这分明是阴阳家“三才倒转“的示警暗号。水面倒影里,七只青面獠正在断崖下围成法阵,每步足印都踏出逆时针旋转的“卍“字符,字符中心却嵌着龙虎山金丹纹,最瘦小的那只耳后生着鳞片,分明是蛟人混血。

槐花饼端上八仙桌时,缺角的陶盘突然震颤如遇地龙翻身。盘底暗刻的二十八宿图中,危月燕星官的位置正对应着魔族血池方位。

焦黄油亮的饼面烙痕无风自动,麦香里渗出腥甜血气。姬灵竹筷轻点饼心太乙位,焦黑处腾起的青烟钻入鲁班尺裂纹,尺身北斗七星的银砂开始流动。她腕间墨斗线突然绷直,西北乾位传来地脉波动——这鲁班尺重若千钧,原是丈量到了九幽之下的黄泉煞气。

六、夜雨惊弦

子时雨落如算珠,青瓦檐角坠银线。油灯在穿堂风中明灭,将华十三佝偻的身影投在斑驳土墙上,如皮影戏里的精怪。

雷击木在粗粝掌纹间翻转,桃木刨刀削落细碎木屑。那些卷曲的纹路在灯影里游走,渐渐凝成《山海经》中食梦的穷奇。姬灵腕间银铃无风自动,藤筐里八十四道柳条突然绷直,坎卦阴阳鱼在筐底疯狂旋转,篾缝间渗出黏稠黑血,落地竟化作三足蟾蜍。

墨色咒文顺着姬灵孕肚上的妊娠纹攀爬,在脐心聚成血囚符。鲁班尺横贯符咒时,尺身“财病离义“四字泛起青光。裂纹中钻出的墨蛇双目赤红,鳞片倒竖如匕首,蛇信舔舐处,符纸朱砂竟褪为惨白。

伐木声穿雨而来,每七下便有三短两长的变奏。华十三握刀的手猛然顿住——这分明是兵家破阵曲里的“七杀调“。窗棂纸突然映出丈余黑影,扭曲如百足蜈蚣。

推门刹那惊雷裂空。李阿婆佝偻的脊背正在电光中舒展,枯竹般的手指握着开山斧,斧刃每落一次,竹节便蹦出幽蓝火星。七截断竹在泥水里摆出太乙神数“死门“局,暗合北斗倒悬之相。

“雷击竹编筐...“沙哑哼唱混着雨声,斧柄梅花印泛起血光。华十三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的血咒,母亲被魔族拖入地缝时,梅花簪最后闪过的,正是这般妖异的胭脂色。

竹篾突然爆出婴啼,死门局中升起血雾。姬灵腹中符咒剧烈抽搐,墨蛇猛然昂首,金瞳映出雨幕深处缓缓睁开的竖眼。

七、蚁窥天机

暴雨裹挟山石倾泻而下,冲垮崖边苔藓斑驳的羊肠小径。华十三攀着裸露的青铜树根,在翻涌的泥浆中发现半截断碑。碑身斜插在战国夯土层里,裂缝中渗出墨绿色的铜锈。

碑文被上千青铜工蚁蛀蚀成蜂窝状,唯剩「爱破天机」四字完整如新。蚁群衔着蓝荧荧的碑粉列队入地,竟在夯土上蚀出七尺深的卦象孔洞。他尾随至虬曲的古槐根须处,忽见地缝中伸出无数青紫色的婴孩手臂,每根指尖皆用蝌蚪文刻着「姬」字!

槐根深处传来骨笛呜咽,震得青铜蚁簌簌坠落。华十三袖中鲁班尺骤然发烫,乌木裂纹里映出诡谲幻象:

太昊实验室里,,浸泡着双目赤红的婴胎。那婴孩额生竖瞳,脐带如活蛇般连向青铜棺中的青年——竟是华十三的复刻体!棺盖刻满墨家量天尺纹路,与他手中这把分毫不差。

棺椁底部延伸出青铜锁链,串联着八十一具刻有「天工开物」字样的陶瓮。瓮中液体沸腾,隐约可见蜷缩的胎儿轮廓。

幻象破碎时,崖边腌菜瓮轰然炸裂。瓮底暗红的符文腾空而起,化作血色飞蛾扑向姬灵隆起的孕肚。她咬破指尖凌空画卦,血珠落地成九宫阵,阵眼赫然是王瘸子送的槐花酒壶——壶中浑浊酒液沸腾如泉,。

八、灶火映劫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火星溅上腌菜瓮裂痕。姬灵搅动锅中的槐花粥,木勺划过瓮沿时,符文悄然游移。粥面浮起的气泡忽而凝成卦象——「离上震下,噬嗑」。

“当家的,添把柴。”她轻声唤道,指尖在灶台轻叩三长两短。

华十三拾起雷击木碎屑投入火中,火焰骤然转青,映得墙壁现出密麻血丝,如人体经脉般搏动。昨夜补梁时,他在西屋墙角暗刻的墨家「锁灵纹」此刻亮起,将血丝牢牢钉在墙缝间。

腌菜瓮突然嗡鸣,瓮口腾起青烟。烟雾中浮出华母虚影,指尖点向姬灵孕肚:“寅时三刻,断崖东北角,取建木残枝……”话音未落,青铜工蚁自烟中钻出,口器撕碎虚影。

九、夜织天罗

油灯昏黄,姬灵就着光修补藤筐。藤条浸过药汁,每穿一针便渗出腥甜。华十三在旁削制木鸢,刨花落地竟自发拼出天机城舆图——王瘸子送的槐花酒壶摆在案头,壶嘴对准舆图西北缺角,那里正是太昊实验室的方位。

“李阿婆白日送来新腌的蕨菜。”姬灵突然开口,针尖刺破指尖。血珠坠入藤筐,坎卦纹路霎时染红,“她说老槐树的年轮,今年多了一圈。”

华十三手一颤,木鸢翅膀刻痕偏斜。鲁班尺裂纹中渗出黑气,凝成小蛇钻入地缝。地底传来锁链挣动声,与古槐根须缠绕的星图共鸣。窗外忽有纸鸢掠过,翅上朱砂写着「弑」字,尾线系着半截往生钉。

十、崖边惊变

寅时的雾浓得化不开,断崖东北角的建木残枝闪着幽光。华十三斧刃劈开藤蔓时,青铜棺椁的寒气扑面而来。棺盖纹路与鲁班尺裂纹如出一辙,缝隙中伸出布满鳞片的手,指节戴着墨家巨子的蛇形戒。

“快走!”姬灵突然捂住孕肚,血囚符游成锁链捆住棺椁。腌菜瓮自怀中飞出,瓮底符文化作金针刺入棺缝。棺中传来婴啼,声波震碎山石,露出地底齿轮矩阵——万千青铜工蚁正在搬运修士尸骸,拼凑太昊化身。

华十三挥斧斩向齿轮,雷击木刃却黏在矩阵中。鲁班尺脱手飞出,裂纹绽放紫光,映出二十年前场景:华母跪在同样棺椁前,将婴儿时期的他塞入树洞,自己则被铁链贯穿琵琶骨……

十一、血月临世

暴雨倾盆,血月破云而出。

姬灵在产帐中嘶喊,八千槐叶织就的帐幔渗出黑血。华十三以斧为笔,蘸血在地上画出阴阳鱼阵,阵眼嵌着建木残枝与雷击木碎屑。阵成刹那,腌菜瓮炸成齑粉,瓮中飞出的不是腌菜,而是华母封印的「混沌种子」。

青铜棺椁轰然洞开,与华十三面容相同的男子缓步而出,鳞片覆满全身。“时辰到了,容器。”他指尖勾向产帐,帐中婴儿胎记骤亮,阴阳鱼逆转为「灭」字。

地缝中伸出无数婴孩手臂,指尖皆刻「姬」字。王瘸子的铁拐自崖顶飞坠,拐头饕餮纹咬碎太昊化身半边身躯。“快斩建木!”李阿婆的嘶吼混在雷声中,她手中斧柄梅花印绽放,劈开血月一线天光。

十二、薪尽火传

华十三抱起啼哭的婴儿,胎记处阴阳鱼吞吐混沌之气。鲁班尺插入建木残枝,裂纹蔓延成归墟河道图。太昊化身在阵法中嘶吼:“爱为天道之敌……”话音未落,姬灵以血囚符为引,将毕生修为灌入腌菜瓮碎片。

瓮片如流星刺入太昊竖瞳,娲族符文自其颅内炸开。青铜棺椁坍塌成粉,地底齿轮矩阵崩毁。

崖边新生一株雷击木,年轮恰好九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