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赤龙心经

大理寺的晨钟刚刚敲过三响，季随风便已穿戴整齐，腰间悬着永昌剑，站在案牍库门前等候。

晨露沾湿了他的官靴，在青石板上留下几枚湿漉漉的脚印。

昨夜的血莲案与教坊司案卷宗已整理完毕，厚厚一摞文书被他抱在怀中，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整个洛阳城的秘密。

“季评事来得真早。”

杜玉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晨起的沙哑。

这位大理寺少卿身着绛紫色官袍，腰间金鱼袋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面容却比季随风上次见他时憔悴了许多，眼下的青黑显示出连日的操劳。

“下官不敢耽搁。”季随风躬身行礼，将卷宗双手奉上，“血莲案与教坊司案的合并卷宗已整理完毕，请大人过目。”

杜玉溪接过卷宗，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却没有立即翻开。

他的目光越过季随风的肩膀，望向远处紫微宫的方向——那里，西侧宫墙的废墟还未完全清理干净，工匠们正忙着搭建新的脚手架。

“沈浪......”杜玉溪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某种苦涩的药材，“工部侍郎，景明旧部，潜伏二十年......”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季评事，你觉得朝中还有多少这样的'沈浪'？”

季随风心头微凛。这个问题太过敏感，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他斟酌片刻，谨慎答道：“下官只查证据确凿之案，不敢妄加揣测。”

杜玉溪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好一个'不敢妄加揣测'。”

他拍了拍卷宗，“这份文书我会亲自呈交陛下。至于你......”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先看看这个吧。”

季随风展开黄绢，上面用朱笔写着对他的封赏——正五品荆湖路提点刑狱公事，即日赴任。文字简洁明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荆湖路......”季随风轻声念出这个地名，心中已如明镜。荆湖路地处南方，距洛阳千里之遥，辖内多江湖门派，民风彪悍。

这个任命表面上是升迁，实则是将他调离权力中心，远离可能触及景明太子旧案的漩涡。

杜玉溪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道：“荆湖风光秀丽，洞庭烟波浩渺，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比洛阳......清净。”

季随风收起黄绢，深深一揖：“下官明白。”

离开大理寺时，日头已经升高。

季随风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耳边充斥着商贩的吆喝声和孩童的嬉闹，仿佛昨夜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噩梦。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永昌剑，剑鞘上还残留着血莲蛊腐蚀的痕迹，提醒着他一切并非虚幻。

“季大人！”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季随风转身，看见拓跋玉儿一袭鹅黄色襦裙，正从马车上跳下来，发间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小跑几步来到季随风面前，脸颊因急促的奔跑而泛着红晕。

“听说你要去荆湖了？”她开门见山地问，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正好我也要回苗疆，可以同行一段路！”

季随风微微一怔：“拓跋姑娘要离开洛阳？”

“案子都结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拓跋玉儿撇撇嘴，“再说，苗疆的蛊毒之术与血莲蛊有诸多相似之处，我得回去查查典籍。”

她忽然压低声音，“我怀疑沈浪的蛊术......可能与我族叛徒有关。”

季随风正欲追问，忽然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

他抬头望去，只见苏明月站在不远处的药铺门前，手中提着几包药材，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晨光为她月白色的衣裙镀上一层金边，衬得她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

“苏姑娘......”季随风心头一热，正要上前，却被拓跋玉儿一把拉住。

“对了！”拓跋玉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奇异纹样的香囊塞给季随风，“这是'百蛊辟易香'，带着它，一般的毒虫不敢近身。

“她狡黠地眨眨眼，“就当是临别礼物啦！”

说完，她朝苏明月挥挥手，转身跳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季随风握着尚带余温的香囊，走到苏明月面前：“早上去买药？”

苏明月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香囊上：“拓跋姑娘很热心。”

季随风听出她话中的醋意，不由失笑：“她只是来道别。”

他将香囊收入袖中，轻声道，“我三日后启程赴任，你......”

“药王谷在荆湖南侧。”苏明月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我正好要回去整理师傅的遗物。”

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季随风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正要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温馨的时刻。

“季大人！”

一名身着宫装的女子策马而来，在两人面前勒住缰绳。她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腰间悬着的金鱼袋显示着她宫中女官的身份。

“太后懿旨。”女官从怀中取出一卷锦盒，“赐季大人《赤龙心经》一卷，望大人勤加修习，不负厚望。”

季随风单膝跪地，恭敬地接过锦盒。锦盒入手沉甸甸的，表面绣着一条赤色蟠龙，龙眼处镶嵌着两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臣，谢太后恩典。”

女官微微颔首，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匣递给苏明月：“这是药王谷当年进献的'九转还魂丹'，太后命我物归原主。”

苏明月浑身一震，双手接过玉匣时微微发抖：“多谢太后......”

女官完成任务，翻身上马，临走前忽然俯身在季随风耳边低语：“太后让我带句话——'保护好她'。”

马蹄声远去，季随风和苏明月站在原地，各自捧着太后所赐的宝物，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暂居的宅院，季随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

一卷赤色玉简静静躺在丝绸衬里上，玉简表面刻满了细如蚊足的金色文字，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赤龙心经》......”季随风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刚触碰到玉简，一股灼热的气息便顺着指尖直冲丹田！

他体内的纯阳内力瞬间沸腾，在经脉中奔涌如江河，与玉简中的气息遥相呼应。

苏明月见状，立刻从药囊中取出几根银针：“静心凝神，我为你护法。”

季随风盘膝而坐，将玉简平铺在膝上。

随着目光在文字间游走，他感到一股古老而磅礴的力量正缓缓流入体内。

这力量如岩浆般炽热，却又带着生生不息的活力，所到之处，经脉被拓宽，窍穴被点亮，连丹田中的真气都变得更加凝练。

“心若赤龙，遨游九天......”

玉简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个跳入季随风的脑海。他闭上眼，看到一条赤色巨龙在意识海中翻腾，龙吟声震得他神魂俱颤。巨龙忽然俯冲而下，与他合二为一！

“啊！”

季随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周身毛孔中渗出细密的血珠，转眼又被体表的高温蒸发成血雾。

苏明月眼疾手快，银针如雨般落下，封住他几处要穴，防止真气暴走。

不知过了多久，季随风终于从入定中醒来。睁开眼的瞬间，两道赤芒从瞳孔中射出，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光痕，许久才消散。

“这就是一品心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下隐约有赤色流光游走，如同岩浆在岩缝中流动，“难怪天下武者趋之若鹜。”

苏明月收起银针，轻声道：“《赤龙心经》传说是前朝皇室秘传，修炼到极致可化身赤龙，遨游四海。”

她犹豫片刻，“太后将此经赐你，用意深远。”

季随风收起玉简，若有所思：“她特意提到'保护身边的人'......”他看向苏明月，“是在暗示什么吗？”

苏明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了那个小玉匣。里面躺着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通体碧绿，表面有九道金色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九转还魂丹......”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丹药，“药王谷镇谷之宝，当年师傅为救景明太子，将此丹献给了皇室。”

她苦笑一声，“没想到最后成了师傅通敌的'罪证'之一。”

季随风心头一震：“太后将此丹还给你，莫非是在......”

“平反。”苏明月合上玉匣，眼中泛起泪光，“虽然迟了二十年。”

两人沉默良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随风忽然握住苏明月的手：“三日后启程，我们一起走。”

苏明月回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季随风忙着交接公务，拜访同僚，为远行做准备。

是夜，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洛阳城的屋瓦染成暗红色。

季随风站在窗前，望着这个他生活了许久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

明日启程，等待他的将是全新的挑战——荆湖路的官场博弈，江湖门派的明争暗斗，青莲教的神秘活动，以及......少林白马醉春风的畅想。

但此刻，他并不感到孤独。苏明月就在隔壁房间，她的药王圣体与他的赤龙心经相互呼应，冥冥中似乎早有定数。

季随风轻抚永昌剑，剑身传来轻微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心绪。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赤龙心经》的法门调息，为即将到来的长途跋涉养精蓄锐。

赤龙即将出洛，荆湖风云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