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赶潮前的准备

徐文彬满脸晦气地离开了垃圾堆，他低头闻了闻袖口，被发酵的腐臭味道呛得直皱眉。

这身粗布衣裳自打开春就轮换着穿，袖口补丁叠着补丁，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补丁少点儿的衣服。

想起这个他又有点惆怅了，跟着爹娘生活了小二十年，也没几套衣服可换。

因为他和他大哥的体型差不多，都是一米八的瘦高个儿，平时只能挑拣大哥不要的衣服穿。

关键还不耐穿，过不了几个月就满身是洞，以至于他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

怎么着今年也得弄两套新衣服！

一边想着，徐文彬也来到了收购点外挂着的小黑板前，主要是想看看那些赶海的渔获能卖多少钱，他也好估个价。

“梭子啥，两毛五..”

“石啥..三毛五，花盖啥...一毛八”

“蛏子，三毛”

“花蛤一毛，海星一分”

好吧，他会的字还是蛮少的，起码有大半后面写着价钱的东西他都不认识。

不认字？也有办法。

村里一个寡妇家的二丫头正把半篓毛蚶往簸箕里倒，倒完之后，验收员举起秤杆，又扒拉了一下秤砣，喊话道：“毛蚶三斤六两，一斤一毛五，总共五毛四。”

扇贝倒完，这丫头又掀开一个竹篓，把里面的倒进簸箕里。

“八爪鱼五斤，一斤五毛，总共两块五。”

退潮后会出现的种类总共也就那么些，也有特别特别幸运的人凑巧抓到一两只值钱的硬货。

这般听着看着，他也弄清了这些渔获的价钱，又是一阵咋舌。

这年头一毛两毛的东西放后世那可老值钱了，不说石蟹这种后世被列为易危物种的，就说黑头鱼，现在不过五毛一斤，个头大点儿的也就六毛。

后世的养殖黑头鱼斤价都要三五十块，野生的都能上百！

不能再想了，心好痛...

“哎，这就你们村儿的徐家二小啊？”

“不是他还是谁？这会儿还在家没出海打鱼的也就这号人了。”

两个排队妇人毫无顾忌的交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在村子里边，这些可是妥妥排第一的情报组织！

“一个大男人家的还要跟小媳妇一样赶海，你看都细皮嫩肉的。”

“银样镴枪头，一看就没干过啥活。”

“你们村那老许家退的好啊，刘媒婆这眼光，啧啧...看人真准。”

最后这句话让徐文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刚才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这些个妇人这么卖力地贬低他，吹嘘马老三家，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刘媒婆将马老三家底丰厚的事传了出来。

农村人嘛，有钱就能有人巴结。

也不知道马老三知道他们家在村子里出名了会有什么反应，怕是撕了刘媒婆的心都有…

徐文彬一边心底阴暗地想着，视线在长长的队伍里扫来扫去，并没有发现许月衫的身影。

这时候的她还在忙着地里的农活吧…

“老徐家的！”就在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婀娜身影的时候，尖利的女声刺破咸湿空气，从后面传来。

他后颈汗毛倒竖，这声调他再熟悉不过——十二岁偷摸下海差点淹死那次，他娘举着赶海钳追了他三里地！

转身的瞬间，少年的噩梦具象成了现实：他娘攥着那根包了浆的柳木棍，裤脚还粘着灶膛灰。

木棍破空声里，他条件反射地护住屁股。

这招“海底捞月”他从小挨到大，却总也学不会预判他娘声东击西的战术。

“娘，听我说...”辩解的话被棍风削去半截。

码头上排着队的妇人们纷纷侧目看来，几个半大小子憋笑憋得直咳嗽。

他忽然庆幸许月杉不在现场，媳妇要是看见他这副狼狈相，怕是要被笑好一阵子。

“你个败家玩意儿，老娘刚织好的网就被你扔海里了？”

“跟你爹买了船就看不上几块钱了是吧？！”

“娘，别打别打，这么多人呢...”

徐文彬慌忙躲闪着，到这时候，他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大嫂卖完了货跑到他家告刁状去了。

他拔腿就往滩涂上跑，只听徐母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喊道：“别跑，老娘今天不把你腿给打断，你就不姓徐！”

不跑是傻子！

他边跑边扭头往后看，气得徐母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兴许是追累了，他娘放下句狠话：“有本事你就死外边儿！”

这一追一逃的闹剧让排着队的妇人们一阵哄笑，今晚自家男人回来可又多了份下饭的谈资。

徐文彬跑出老远，来到一处礁石的跟前，他捂着屁股，瞄了眼正气鼓鼓回家的老娘，也是松了口气。

希望今晚会有点儿收获，不然怕是屁股难保哟...

谁知从礁石后探出颗刺猬脑袋，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卧槽！”他一个激灵，魂儿都差点儿飞了。

看清来人是他狐朋狗友之一的田远青，他一把推了过去，嘴里骂道：“恁娘！”

田远青挑着眉头坏笑着说道：“听说你把新织的网当祭品投海了？”

“赶明儿龙王嫁闺女，指定封你个驸马爷！”

“滚！”徐文彬作势要踹，却被田远青一个后跳躲过。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真要扔海里我爹得把我腿打断！”

“今儿晚上有大潮，老子跟外乡的哥们学了一手。”

“还打算捞到点儿东西值钱的卖掉，不值钱咱哥儿几个尝尝鲜，你特么这么吓老子，晚上可没你的份儿了。”

“别啊彬子...彬哥，”一提到吃，田远青的的认错态度都软了下来：“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

这几天嘴里都淡出个鸟儿来，他可就等着今儿彬子赶潮能带他去的。

接着他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只麻袋、一把铁铲，说着好话：“彬哥，你看我这家伙什儿都带来了。”

“哟，在这等着我呢？”看着田远青手上的工具，徐文彬突然心头电转，或许还有一个赶海的妙招儿可以试试...

他问道：“青子，你家里是不是有个手电筒？”

“手电筒？有啊，”田远青一点头，接着疑惑地问道：“你要手电筒干嘛？十五的月亮地儿也不用照亮儿吧。”

“信我的，”他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撺掇道：“只要你把手电筒拿来，晚上请你吃梭子蟹！”

“真的？！”田远青眼神放光，他已经很久没尝过梭子蟹的味道了，以前就算他娘赶海碰到了也只会拿去卖钱，根本摸不着啊。

“等着，我现在就回家拿！”

徐文彬想了想，朝着青子的背影又喊道：“最好再带个蟹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