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劫同途

星河流转,寂静无声,唯有月瑶一人独立于观星阁的穹顶之下。这位以清冷出尘、心系苍生闻名的瑶池仙子,指尖如蝶,在浩瀚星图间翩然起舞,牵引着无形的命运丝线。她仙姿卓越,对仙法推演一道尤具天分,深得几位古老仙尊的期许,被视为仙界千年来最有望平稳渡过天命劫云、晋位上神的新星。星辉温柔地流淌在她如霜似雪的清冷面容上,映照出沉静而专注的神色。然而,那亘古流淌的星辰轨迹深处,却悄然浮现出一抹令她心悸的暗红。这抹异色如滴入清水的墨汁,以无法阻挡之势,迅速晕染开来,将整片星图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轰然一声,月瑶的识海深处,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无数破碎而灼热的景象疯狂涌入:巍峨的南天门在刺耳的呻吟中轰然倒塌,昔日澄澈的瑶池仙水翻滚着污浊的黑气,无数仙神的身影在足以焚灭万物的赤色劫火中扭曲、消融,发出无声的悲鸣……三界倾覆,万灵同哭!而那焚尽一切的劫焰核心,竟清晰地映照出她自己的面容——正是她千年之后,那避无可避的天命劫数!这浩劫,竟源于她身!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间逸出,月瑶猛地撤回双手,纤细指尖剧烈颤抖。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她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星轨玉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凉的触感却无法驱散神魂深处那灭世劫火的灼痛。那并非仅仅是自身的劫难,那是缠绕整个三界,即将到来的天劫!她心怀苍生的本性,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仙界从来容不下秘密,尤其是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月瑶窥破天命、自请提前下凡应劫的消息,如同投入瑶池静水的巨石,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胡闹!简直是逆天而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君气得拂尘乱颤,声音在空旷的凌霄殿回廊里嗡嗡作响,“天命劫云,自有其定数!强行介入,只会引来更可怕的天道反噬!月瑶仙子天资卓绝,何苦行此险招?”

“月瑶仙子……何至于此?”另一位仙娥低低叹息,眼中满是困惑与惋惜,“千年苦修,眼看位列上神在望,安稳渡劫便是坦途,何苦自毁前程,去那污浊凡尘?”

低语如无形的潮水,从雕梁画栋的仙宫楼阁间漫溢开来,裹挟着震惊、不解,甚至隐约的恐惧。那“三界浩劫”四个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头,连飘渺的仙乐都似乎染上了一丝不安的颤音。

这汹涌的暗流被一道粉色的疾影骤然撕裂!

“月瑶——!”

伴着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喊,灵犀如一阵裹着桃花香气的风,猛地撞开月瑶那扇雕花云母门扉。这位月瑶唯一的挚友,向来以活泼俏皮、重情重义著称于瑶池仙苑。此刻,她俏丽的脸上再无往日的飞扬神采,只剩下慌乱与难以置信的惨白,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灵动杏眼此刻被泪水浸得通红,写满了纯粹的担忧与不解。

“你疯了吗?”灵犀冲上前,一把抓住月瑶冰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你告诉我,你到底在观星阁看到了什么?值得你用命去赌?那是天命劫云!天命!你懂不懂什么叫天命不可违?!”她的声音又尖又急,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贸然下去,仙体承受不住凡浊之气,更别说直面劫数!你会魂飞魄散的!你知不知道啊!我们不是说好一起修炼,一起看云海潮生吗?”

月瑶缓缓抬眸,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星图中那焚尽三界的劫火余烬,灼热而决绝。她看着挚友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恐惧和恳求,心尖如同被细密的针狠狠刺过。她反手,轻轻覆上灵犀紧抓着自己的手背,那触感冰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灵犀,”月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柔情的金石之音,清晰地穿透了灵犀的哭诉,“我看到了万灵涂炭,看到了仙阙倾颓……那并非寻常劫难,而是席卷三界的终焉之火。”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沉重无比,“而那焚尽一切的源头,正是我千年后的天命劫数。”

灵犀的抽泣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月瑶话语中的重量。

“若这万劫之源因我而起,”月瑶的目光越过灵犀惊愕的脸庞,投向窗外那翻涌不息、仿佛孕育着无尽毁灭的劫云深处,如同在凝视着既定的宿命,“那么,与其坐等它降临,将三界拖入深渊,不如由我,去截断它!主动应劫,或有一线生机,为三界争得变数!”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空着的左手猛地抬起,掌中赫然浮现出一枚光华流转、刻满古老符文、象征着她过去所有推演与命轨的命盘!没有丝毫犹豫,五指骤然收拢!

“咔嚓——!”

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炸响!那凝聚着仙界无数推演之力的命盘,在她掌心化作无数璀璨却冰冷的光点,簌簌落下,如同坠落的星辰碎片,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虚无的微光。这破碎的,不仅仅是法器,更是她过往在仙界遵循的一切轨迹、安逸与可能的未来。

“不——!”灵犀的嘶喊带着绝望的破音,充满了痛彻心扉的挽留。

然而,月瑶的身影已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挣脱了灵犀的拉扯,如一颗逆向坠落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观星阁外那翻腾如墨、雷霆隐现的劫云漩涡!云层被撕裂,罡风发出凄厉的尖啸,卷起她素白的衣袂,猎猎作响。那身影单薄,却带着一往无前、劈开宿命的孤勇,为了那渺茫却必须争取的三界生机。

“等我!”灵犀的哭喊撕裂了云层,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同生共死的决绝。粉色的身影没有丝毫迟滞,紧随着那道决绝的白光,如同扑火的飞蛾,纵身跃入那吞噬一切的、翻涌着毁灭气息的劫云漩涡之中!她无法阻止月瑶,那就陪她共赴这未知的劫难!两道仙影,一清冷决然,一炽热追随,一前一后,瞬间被那混沌的黑暗与狂暴的雷光彻底吞没。

观星阁内死寂一片,唯有破碎命盘残留的光尘在空气中无声飘散,映照着众仙呆滞的面容。空气中弥漫着震惊与茫然。

无人察觉,在那片被月瑶和灵犀撕裂的劫云最深处,翻涌的黑暗似乎凝固了一瞬。一道修长孤寂的身影悄然浮现,周身萦绕着比劫云本身更加幽邃、更令人心悸的寒意。玄色的衣袍仿佛融入夜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寒潭底蛰伏的凶兽,闪烁着冰冷、算计与一丝……期待。夜渊,这位因未知缘由堕仙、蛰伏于三界阴影深处、意图颠覆秩序的神秘存在,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弧度冰冷而扭曲,带着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嘲弄与一丝猎物主动踏入陷阱的满意。

“主动入局?倒是省了本座一番手脚……”他低哑的自语被狂暴的罡风瞬间撕碎,湮灭无踪。玄色的袍袖随意一拂,身影便如墨滴入水,无声无息地再次融入了那片翻腾着毁灭气息的劫云深处,再无痕迹可寻。劫云依旧翻腾,酝酿着未知的风暴,那丝冰冷的笑意,却像毒蛇的信子,悄然留在了命运的阴影里,预示着凡间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凡尘浊气扑面而来,沉重得令人窒息,带着泥土、腐朽和烟火的气息。月瑶重重跌落在一条湿冷泥泞的窄巷深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剧痛让她蜷缩起来,素白无瑕、象征着仙界清冷的仙衣瞬间被污浊的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不堪的轮廓。她挣扎着撑起身体,粗粝的石子磨破了掌心,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她已从云端跌落凡尘的现实。

巷外,粗暴的吆喝声、凌乱的脚步声和跳动的火把光影,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正迅速逼近这片污秽的死角。“搜!仔细搜!那妖女肯定跑不远!”一个粗嘎的声音吼道。急促的喘息堵在月瑶的喉间,她强忍着仙骨仿佛碎裂般的剧痛,想要站起,指尖深深抠入冰冷的泥泞。

就在这时,巷口的光影微妙地晃动了一下。

一个撑伞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停在那里,隔绝了巷外喧嚣的光火,投下一片意味不明的阴影。伞面微微抬起,伞沿下,露出的并非寻常布衣,而是一角华贵的、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玄色蟒纹锦缎。那纹路,透着凡尘极致的权势,也透着一丝与这凡间格格不入的、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