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梆子惊魂

更鼓声像根生锈的钉子,一下下钉进林秋太阳穴。她踉跄着撞开纸扎铺的门,雨幕里突然炸开团刺目白光。手电筒光晕中,王婶披头散发地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石板缝,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王婶?”林秋伸手去拉,却摸到满手黏液。王婶缓缓转头,眼球浑浊如蒙着层灰翳,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沾着碎肉的牙齿。

“跑!”老妪的枣木拐杖突然横扫过来,王婶被打得滚进排水沟。林秋跌坐在地,看见王婶蜷着身子啃食自己的手腕,血水混着泥浆漫过脚踝。

老妪拽起她往山下狂奔,头巾滑落,露出半边腐烂的脸。“子时三刻,梆子声停之前,必须找到‘活人桩’。”她的喘息声里带着腐臭,“你爷爷藏了本《渡魂谱》,在祠堂供桌第三格暗屉。”

祠堂的门虚掩着,铜环上缠着湿漉漉的红线。林秋推开门,香灰簌簌落在肩头。供桌上的长明灯诡异地亮着,火苗泛着幽蓝。她颤抖着拉开暗屉,泛黄的谱册边角沾着暗红污渍,第一页画着个戴斗笠的摆渡人,船舷刻着“生人勿近”。

翻到中间,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里夹着张照片——襁褓中的自己躺在纸船上,四周漂浮着数十个穿红嫁衣的纸人。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七月初七,子时,以血为引,渡魂重启。”

梆子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有人在催命。林秋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功德箱。箱盖弹开,露出半截发青的手臂。她强忍着呕吐感掀开箱盖,同村的赵阿公蜷成胎儿状,胸口插着支绣着彼岸花的银簪——正是老妪发髻上的那支。

“找到了吗?”老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攥着团蠕动的红线。林秋瞥见她袖管下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色纸浆。

“你究竟是谁?”林秋抄起供桌上的烛台。

老妪干瘪的嘴唇裂开:“我是第一个祭品,也是最后一个守船人。”她抬手扯开衣襟,胸腔里塞满浸泡在黑水里的纸人,“每三十年,槐安村要选出七个活人,用他们的魂儿修补渡魂船。你爷爷替你挡了三次灾,可这次……”

窗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纸人关节摩擦的咔咔声。林秋从侧门逃出,撞见全村人正排着队走向后山,每个人的脖颈都系着红绳,绳尾连着顶纸扎花轿。轿帘掀开,她看见自己的纸人替身端坐在里面,手里捧着本渗血的《渡魂谱》。

梆子声戛然而止。

林秋躲进荒废的土地庙,庙墙上画满褪色的壁画:古代先民将活人绑在木桩上献祭,江水被染成赤红色。供桌上摆着个陶瓮,瓮口插着七根银针,每根针尾都系着她的生辰八字。

“原来你在这儿。”王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秋抬头,看见她倒挂在梁上,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该上船了,秋丫头。你的血,能让纸船走得更稳。”

陶瓮突然剧烈震动,七根银针同时飞起,钉入林秋四肢。她感觉有无数细线穿透皮肤,将她的魂儿往体外拽。庙外传来纸扎花轿的吱呀声,红绸从门缝钻进来缠住她脚踝,拖向阴森的夜色。

千钧一发之际,梆子声再度响起。

这次的声音格外清亮,像是从江水深处传来。林秋看见祖父的身影出现在庙门口,他手里的梆子泛着金光,每敲一下,红绸就寸寸断裂。纸扎人们在金光中扭曲变形,化作漫天纸灰。

“快走!”祖父的声音混着水声,“去江边找到真正的渡魂船,毁掉船底的生辰八字!”

林秋踉跄着奔出土地庙,暴雨冲刷着山道。远处江面浮起艘通体血红的纸船,船帆上的“渡”字正在滴血。而船尾立着的老妪,正将全村人的纸人塞进船底暗格——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她的生辰八字。

梆子声越来越急,林秋的指甲缝渗出黑血。她知道,子时三刻已到,渡魂仪式正在进行。而自己,要么成为修补纸船的祭品,要么……

江水漫过脚踝时,她终于看清渡魂船的全貌。船底密密麻麻刻着从明清至今的名字,最新的那行墨迹未干——林秋,2024年七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