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中似乎是在旅店的洗手间里,身着浴袍的林允芝对着镜子在涂口红。氤氲的热气让暖黄的灯光变得朦胧。<起点网要求删除>对大迟说:我怕痒,这里面的不要碰。然后大迟醒了。
大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梦。他看了下手表,已经过了早上八点,他今天不准备开车,而是坐地铁去城里找林允芝,所以需要提前出发。简单洗漱一下后,大迟直奔地铁站。刚走了几站,就有广播通知说是前方信号故障维修,要大家换摆渡车到下个地铁站。多伦多地铁周末总是在维修,而且有修不完的信号故障。拜托啊,灯泡在爱迪生发明出来后就已经达到1000个小时寿命了,差不多要三年才换,现在用LED的信号灯,寿命更长,还需要时不时更换吗?大迟不相信广播里的通知。就像机场广播总是说航班起飞延误是因为飞机有机械故障一样。哪里来的那么多机械故障,飞机平时难道不是按照手册保养,维护,检修吗?有时候不过是装载货物,加注油料,或者客舱清洁之类的工作没按时完成罢了,甚至是登机的摆渡车没有准备好也会通知成机械故障让大家等待。机场广播不过是用机械故障这个词掩饰各种各样的延误而已。而现在的地铁恐怕也是一样,为各种各样的维修找借口。
埋怨归埋怨,大迟还得和其它乘客一样随着地铁工作人员的导引,换乘摆渡车,辗转到沿线的下一个地铁站。好在持有地铁票,乘坐摆渡车是免费的。等到了林允芝那里,已经快中午,大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林允芝今天穿了一条紧身的裤子,弹性光滑的面料将所有的曲线都包裹得及其精致,甚至后面紧翘的臀线和前面微微隆起的三角区都一览无余。大迟看到后吃了一惊:“你从哪里找了这一身的穿戴?”
“喜欢吗,我新买的瑜伽服,这还是加拿大的名牌呢!”
“什么瑜伽服?你要做瑜伽?”大迟本来因为地铁延误就心情不爽,听到瑜伽这个词更是莫名光火,愤愤地说,“瑜伽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把脑袋往裤裆里塞。你真的喜欢运动,那么多种运动选什么不好,跑步,打球,就是跳舞也可以啊?”
“我穿着它也可以去跳舞,或者是去健身房啊!”
“算了吧,这穿着和没穿一样。”
林允芝明白了大迟为啥生气,笑嘻嘻地对他说:“我同学都这么穿呢!瑜伽服还有男士的,我想也给你买一套。穿着真的很舒服。”
“还是别了,我可不想穿这个,你也别穿。”
“那怎么办,要我把它退了?”
“别退了,”大迟想想说,“你就留在家里穿,穿给我一个人看。”大迟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我还是喜欢你穿裙子的样子。”
“裙子?”
“是的,红裙子。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找我拼车的时候穿着的那条红裙子。你穿着它像鲜艳绽放的花朵。”
“多谢谬赞。”林允芝脸上一红。
“没有啊,我可是一向实事求是的。”大迟心情渐渐平复,“你和我讲讲你家里人的事情吧。”
“我爸爸是司机,开卡车的。”
“卡车?”大迟脑海里浮现出长长的集装箱货车,变形金刚里来自赛伯坦的博派汽车人。“威震天?你爸爸经常跑长途吗?”
“不是啦,不是跑长途的那种卡车,是矿山上使用的那种卡车。”
虽然没有亲见,但是大迟看过纪录片,知道矿山使用那种巨无霸卡车,单一个轮胎就比一层楼还高。加拿大这里露天采矿都使用这种大型工程机械。
“我爸爸很了不起,他什么车都会开。”听到林允芝在自己旁边夸另外一个男人,大迟不知道自尊心受挫还是出于嫉妒:“什么车都会开,那应该会开坦克喽?”
“你说什么呢?”
看到林允芝有些生气的样子,大迟连忙把话题岔开:“我看二战的历史故事,说驾驶美军的谢尔曼坦克和开拖拉机差不多,所以从农场征来的新兵稍加训练就是坦克驾驶员了。”
“我可不喜欢战争。”林允芝给大迟讲述了自己家从韩国移民到加拿大的故事。朝鲜战争爆发的时候自己的父亲还小,他先是跟随家人投奔亲戚试图躲避战火,没想到战火一路燃烧,亲戚家也不再安全,大家继续南逃。尽管后来麦克阿瑟仁川登陆,联合国军又打回去三八线,他们一家没有跟着返回,而是作为难民来到了加拿大。一开始是住在温哥华。战争打打停停,持续几年后最终签署了停战协定。仗不打了,但是双方敌对的状况依旧。父亲一家不准备回去了,其实也是回不去了。因为英语不好,找工作也不是很顺利。那时候阿尔伯塔的石油天然气大开发,于是不少人离开温哥华到临近的阿尔伯塔省谋生。林允芝父亲学会开车,去阿尔伯塔的矿山工作,并在那里结识了林允芝的母亲。林允芝的母亲也是类似的经历,逃避战火从韩国跑到加拿大。即使是战后,那段时间的韩国人日子也很苦,不少人流走海外。林允芝父母结婚后搬到了卡尔加里定居,在那里生下了林允芝。因为幼时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林允芝家人对战争深恶痛绝。
听完了这些故事,大迟对于林允芝一家的遭遇非常同情,对于林允芝也多了一丝怜悯,尽管她出生在卡尔加里,并没有经历任何战争。
“你后来有回去韩国看看吗?”
“没有。我父母也没有再回去过。”
“为什么没有?是等待半岛统一吗?”
“在来多伦多读书之前,你一直生活在卡尔加里?”大迟问林允芝。
“是啊,我的故乡很漂亮呢,”林允芝自豪地说,“你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卡尔加里的夜晚,华灯初上倒映在河水里的景色还是很美丽的。”
“那么读书毕业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父亲希望我毕业后回卡尔加里。”
“你回卡城干什么?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多伦多是加拿大第一大城市,这里才是经济中心。你又不是学矿业工程的,回去能找什么好工作?这里的机会要远比那个山城多许多。”大迟开导林允芝,“那是一个资源型城市,人口都是候鸟型的,周围的矿采完了,人不走才怪。就没有了产业,就留不下人口,没有了人口还有什么未来?你这个小笨笨。”
“是吗?可是这里竞争也激烈啊?我一个大学毕业生,找工作留下来也不容易,缺乏竞争力。”
大迟和林允芝分享了自己的观点。大学专业的知识其实在工作中能够直接运用的很少。一个人在大学里得到更重要的是能力和自信,它们远比学业更有用。不是说学业的成绩不重要,你的毕业证书可以告诉雇主,为了一个特定目标你能够持续努力四年,没有拖延耽搁,没有中途放弃,最终达成了目标。如果这个还不够说明问题,就用一张有很高分数的成绩单来证明同样一件事你也能够做得不错,优于大多数去做它的人。这就是大学毕业生的竞争力。
“退一步讲,同样的大学毕业生,离开一个机会更多的城市回到那个机会有限的地方,竞争就不激烈了吗?”大迟反问林允芝。
“通过实习我体会到了自己的差距。我现在学到的东西还远远不够。”林允芝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知识欠缺,还可以继续深造啊?可以在这里继续读个硕士,积攒更多的竞争力。”大迟紧握着林允芝的手,“我羡慕你可以放手去选择,去尝试,去争取。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我都支持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从城里回来,大迟看到大楼的物业贴出通知,说是要维修地下停车库,因此要求住户把自己的车都停到大楼外的马路上,通知后面还画了张地图,标注了可以沿路停车的街道。大迟下班回来,就按照通知把车靠边停在马路上。第二天一早,自己车子前窗雨刷下夹着一张黄单子。不仅自己的车被贴了罚单,停在自己前后的车也毫不例外地被贴了罚单。这条街不是主要交通道路,一边是大迟住的公寓楼,另一边是个社区公园,平时人也少,都没有看到警察经过呢。想来那些贴罚单的都是在夜间巡逻。看到这么多车子沿街停在这里,自然是开心坏了,罚单一路贴过去,一晚上顶好几天工作的结果。大迟因为急着上班,把罚单扯下来就开车出发。等到下班的时候再拿着罚单去找物业。他走进一楼大厅,就看到在那里值班的物业保安已经被好几个人围着,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和大迟一样的黄单子。显然着了道的不止大迟一个。可怜的大楼保安忙不迭地给大家道歉,竭力解释说物业公司已经向政府申请过临时停车,而且是得到批准了才发出通知。那为什么还有警察贴罚单?保安也回答不上来,可怜巴巴地说这一定是搞错了,他已经上报了这件事,物业公司会有人去和负责停车罚款的机构交涉,应该没有下次了。大迟回到家里,随手把罚单贴在冰箱上。
第二天早上,大迟去开车,雨刷下又夹着一张罚单,黄色的纸条被风吹得一跳一跳,像是在炫耀,又像是挑衅。大迟气恼得不行,下班后再去找一楼物业。值班的保安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他双手一摊:临时停车的许可是政府发的,绝对有效。政府内部应该已经通知了执法人员。至于为什么再被贴罚单,你以为查违规停车的人天天上夜班啊?昨晚应该是换了一班人巡逻,而这班人根本不知道允许临时停车的事情吧。“那我拿到了这罚单该怎么办?”大迟说不过物业保安,直接把自己的难题提出来。物业回答也简单:“不用交罚款,至于这黄纸条,你自己看着办。你可以在政府网上查看罚单的记录。”大迟按照他说的回家上网一查,果然有两条违章停车的记录。第二天一早,汽车上没有再被贴罚单,不过网上的那两条记录还在。接下来的时间,大迟开始每天关注政府网站。一个多星期后,记录终于消失了。大迟心想,看来是需要准备买房子,至少有自己安全停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