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沾光

陆远上次跟着许卫民过来他老姨家的时候，已经是下班以后，彻底的黑天了。

现在时间还早，日头刚刚要西沉，天空还有一片片粉红色的晚霞，仿佛也给冰天雪地的世界增加了色彩。

许是礼拜天的关系，胡同里除了一些站在大门外聊天或者干活的人们，也有许多跑跳的孩子们。

有的还在你追我赶的打雪仗，叫喊声和笑声不断。

骑着自行车的陆远，看着这一幕，也被感染了笑容。

如此简单又富有趣味的打雪仗游戏，似乎正是属于很多东北孩子们心里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当然，等长大了也偶尔还会乐此不疲的玩。

只不过有时会更凶残一些，简直不是打雪仗，而是打仗了。

待骑到了一趟房五家的中间一户大门口，陆远灵巧的下了车子。

他朝院里张望了眼，看到了晾衣绳上面挂了一排洗完的衣服，已经被冻得定了型。

还有单独的一块晾的尿戒子和小孩衣服，因为过轻的关系而迎风飘荡着。

然后，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门。

“老姨在家吗？”

随着陆远的话音刚落，屋里就隐隐的传来了人应答。

“在家，在家。”

很快，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一个扎着围裙带着套袖的女人。

此人正是许卫民的老姨蔡宝娟，今天正好也休班。

“哎呀，大远来了。外面挺冷的，冻够呛吧，快把车子放好进屋。”

“好的，老姨。我还行，穿得厚没被冻透。”

陆远一边笑着应了，一边支好车梯子，拿下车把上挂着的布兜。

蔡宝娟的目光从兜子上划过，笑了笑，更加热情的把人往屋里让。

并且，还边走边热络的闲聊着。

“之前大民还过来一趟呢，我说好不容易礼拜天有空了，发了面要蒸包子，想留他在家吃，结果死活不干，非得要回自己家……”

陆远闻言，也笑着说道，“是吗。他昨晚在我家住的，估计是着急回去复习吧。”

“八成是。”蔡宝娟也不把外甥的好哥们当外人，直接吐槽道，“不过这小子我看一阵一阵的，学也学的跟黑瞎子掰苞米似的，掰一穗丢一穗。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考上，要是再考不上还不如趁早的上班挣工资算了。”

这些话对方身为许卫民的长辈可以说，陆远这个当哥们的关系再铁也不能讲。

而且，明知道上一世会连着两年名落孙山，此时也要说点中听的话语。

“老姨，大民脑袋聪明，上学时候就学习好，要不是取消高考了，没准早就考上大学了。”

蔡宝娟自然格外的爱听，“谁说不是呢。你们这帮孩子啊，都给耽误了。不然一个班级咋的也得考出来几个……快进屋，进屋。”

陆远从善如流的跨过门槛进了房间。

因为是礼拜天，除了蔡宝娟在家，还有她的丈夫和大儿子也在。

他们对陆远也都挺热情的，沏茶倒水递烟几乎同时进行。

但是，陆远既然已经决定戒烟了，还是挺能经受住考验的，只接过了茶水，吹了吹，抿了一口。

等寒暄一会儿过后，就聊到了正题。

“厂里那边我都铺平垫稳了，明天早上你让你两个姐姐在被服厂门口等我就行。

至于她们在林场那边的手续，我看还是先干几天试试再说，你觉得呢？”

蔡宝娟说的这些，也正是陆远的意思。

他马上笑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姨。毕竟再有一点针线活的底子，也没干过被服厂的活不是。”

蔡宝娟笑着点头，“是呗。要是在这边适应了，觉得能干的长，那边手续什么时候都能办，这样也更准成。”

虽然聊天的氛围很融洽，但陆远也没有多留，只是稍坐了一会儿以后，就起身告辞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肯定要把装着奶粉的布兜留下了。

当然，免不了要经历一番拉拉扯扯，一个不要，一个硬要给。

“你这孩子，凭着你跟大民的关系，我当老姨的帮点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还买啥东西啊。”

“老姨，一码归一码，现在办事哪有那么容易，你也得走关系踏人情不是。再说也不是给你们买的，是给孩子的。”

一听是给孩子的，蔡宝娟才勉为其难的同意收下了。

然后，也没好意思立即打开布兜看，而是跟着家里的几个人一起把陆远送到了大门外。

陆远发觉大门口比他进院前多了一些大人，猜测是附近的邻居们，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跨上自行车，又跟几个人挥了挥手才潇洒的离去。

蔡宝娟望着陆远的背影骑远，才打算招呼家里人进院，却被人拦住了。

“宝娟，这小子瞧着眼生啊，不是家里的亲戚吧。”

“不是，是我外甥的同学。”

“长得挺好啊，有对象没呢？”

“应该没有吧。你打听这个干啥？不会想给介绍吧。”

“要是条件不错的话，给介绍介绍也行啊，我手里好小姑娘可不少。”

蔡宝娟深深的看了眼住一趟房的女邻居，知道这人就喜欢给人保媒拉纤，“条件还行，不过家里有个大哥已经接了父亲的班。”

对方微微有些遗憾的说道，“这样啊，那当不了工人了。小伙长得是真精神啊。”

蔡宝娟赞同的点头，“是啊，长相个头是没得挑，人也会来事。你要是手里有不错的，帮着介绍介绍。”

对方一口答应下来，“成，那我帮着留意留意。”

已经离开的陆远，暂时还不知道，凭着不错的外在形象，收获了别人想给介绍对象的机会。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或许也不会太在意。

毕竟，刚刚重生一周的他，暂时只想着多多赚钱改善家里人的生活，还没有找个对象的想法。

就算是有人想要给介绍，他也不想相看。

而且，不同于真正的19岁，已经多了一世经历的他，更希望是在未来的某一天遇见怦然心动的人，尝一尝爱情的滋味，而不是像商品一样被挑选被明码标价的相亲。

等陆远顶着寒风骑回了先锋的时候，已经四点半多了。

天色完全的暗了下来，温度也降低了许多。

这个季节里家家户户住平房都得烧炕烧炉子的，不止烟囱里都冒着烟，凛冽清寒味道空气里似乎也都有股烟尘的味道。

陆远很喜欢这种独特的家乡味道，因为等到未来都住上了楼房以后，已经再难找寻到了。

听到了自家院子里有动静，陆先进他们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回来了，老小。”

“回来了。”

“买着了？”

“嗯。拿进屋里再看。”

陆远很快提着新买的粘网和另一个布兜，在家里人的簇拥下进了屋。

他没有急着把布兜打开展示，而是先放到了一边炕上。

然后，把粘网外面包着的一层东西拆下来。

陆先进跟着老儿子首战告捷，那上瘾的劲儿就别提了，恨不能预备好家伙事以后马上就再去凿冰窟窿捕鱼，看到了崭新的渔网，也是忍不住的夸赞。

“哎呀呀，这网好啊。”

掌管家里财政大权的赵慧芳也盯着新添置的东西，“钱儿也好啊。要不是你们一下子整回了那么多鱼，没少卖钱，我是真不想支持。”

陆远对于母亲这么把钱看重，也完全能够理解。

毕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日常花销，都要精打细算，还要攒钱娶媳妇嫁姑娘，哪哪都要钱。

“妈，你就放心好了，有了这粘网，我跟我爸绝对能捕到更多的鱼，然后交给你好多的钱，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做梦都笑醒。”

赵慧芳忍不住笑骂，“你个臭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可真能忽悠你妈，我又不是住在钱眼跟前了，还能手抽筋做梦笑醒。”

陆先进和陆英姐妹俩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陆霞更是分析了起来，“那得数多少钱呢？手还能抽筋。”

陆远故作高深莫测的一笑，“二姐，相信我，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陆霞只当弟弟在开玩笑，配合着拍手说道，“那可太好了，希望这一天赶紧到来吧。”

陆英笑盈盈地接茬道，“我也太想知道数钱手抽筋是啥感觉了。”

趁着氛围正好，陆远又把放在一边的布兜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两袋奶粉。

奶粉外面带着奶牛图案的透明包装，立即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

“我给大民老姨家送了几袋，然后咱们自己家留了两袋。”

“这玩意又贵又不好买，咱们家现在也没孩子，留着干啥呀！”

“是啊，你多少钱一袋买的？还不如用这钱买点肉买点粮食吃呢……”

面对父母几乎如出一辙的反应，陆远早有预料，一点都不惊讶。

“肉和粮食我们家以后要多买，奶粉也要买，给大家补充营养增强体力，才能更好的干活赚钱。

不能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而且都舍得给人家送礼送这个了，自己家人却舍不得喝，也太可怜了。”

赵慧芳是一边心疼着钱，一边拿着奶粉袋子眯着眼睛看上面的图案和字，“你这小子呀，现在谁也说不过你。说一句话有十句话等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那么多歪理。”

陆先进倒是很赞同老儿子说的这些，笑呵呵的帮着敲边鼓。

“我觉得老小做的对。反正都买回来了也没法退，咱们也沾光，都尝尝这奶粉奶味浓不浓。”

陆远好似是获得了通行证，拿起了另一袋奶粉晃了晃，笑着说道，“既然我爸都发话了，那咱现在就都冲一杯喝吧。”

赵慧芳无奈极了，“这都马上要吃饭了……喝完了还能……”

“妈，没事儿，一杯奶粉而已，也不占地方。”

陆远说完，也不管母亲的反应了，就拎着那袋奶粉去了厨房。

陆英和陆霞姐妹俩虽说没吭声，但也默默的跟着去了。

赵慧芳看着统一战线的姐弟三人，还有留在屋里冲着自己讨好笑的老头子，心情不由有点复杂。

“咱家老小啊，最近的变化真的太大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陆先进看了一眼关上的屋门，往老伴身边又凑了凑，“肯定是好事儿啊。到啥时候一个大小伙子得顶天立地，把一个家撑起来。

之前我还有点担心，怕家里最小的，没有那个能力，还得靠咱们两个帮着……现在彻底放心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咱们就听孩子的吧。”

赵慧芳也曾经有过这样类似的担心，陆先进的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但还是有些不同意见。

“那也不能啥啥都由着他们啊，要是那样的话，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还不得上天呢。还是得靠咱们当父母的帮着掌舵。”

陆先进觉得老伴的这个想法一时半会儿的也扭转不过来，因此也没有再多劝，默默的卷起了叶子烟。

厨房里。

姐妹俩手脚麻利的清理好了几个喝水的搪瓷杯，还特意把上面的茶垢洗了洗。

然后，由陆远这个操刀手，把每个杯里都倒了好几勺奶粉。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全脂甜奶粉，一打开包装就是浓郁的香甜气息，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陆远不小心弄到了手上一点，他舔了一舔干奶粉，只觉得甜香的奶味在口里迅速的散开，心道怪不得很多小孩喜欢干吃。

等到奶粉用暖水壶里的热水冲调后，几乎不用怎么搅拌就自然化开了，一点疙瘩都没有。

当他们把五个搪瓷杯全都拿进了东屋以后，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杯，却反应各异。

陆远看了看一个劲儿的闻香味或者舍不得喝的父母他们，温声劝道，“趁热喝吧，一会该起奶皮儿了。”

“也是。冲都冲了，不喝了不白瞎了吗。”赵慧芳说完就喝了一大口，然后肉眼可见的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陆远看着家人们一个个的都美美的喝起了奶粉，他也端起了自己的搪瓷杯，享用了起来。

不知道是这个年代的奶粉用料太过扎实，还是心理作用。

总之，他觉得异常的好喝，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