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BJ

晨光斜斜照进楼道时,我正扶着轮椅扶手起身。叶时意将保温杯塞进我包里,念叨着“拆完石膏得吃点补钙的”,忽然楼下传来重物摔倒的闷响。紧接着,一个胡子拉碴的身影撞开单元门,凌乱的黑发下,檀健次苍白的脸惊得我呼吸一滞。

他身上那件褪色卫衣皱得不成样子,运动鞋边沾着泥渍,目光却死死钉在我身上:“白烬语!”沙哑的嗓音惊飞了枝头麻雀,叶时意下意识挡在我身前,轮椅扶手硌得我掌心生疼。

“你怎么成这样了?还有你怎么在这里?”我盯着他眼下青黑,记忆里那个总穿白衬衫的少年,此刻像被揉皱的旧报纸。檀健次踉跄着上前半步,喉结剧烈滚动:“我有话和你说,能不能给我十分钟?”

叶时意看了眼手表,拉住我轮椅的手紧了紧:“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一起吧。”我望着檀健次干裂的嘴唇,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他如释重负地跟在后面,脚步声拖沓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骨科诊室的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酸。医生捏着我的X光片皱眉,金属镊子夹着棉球擦拭伤口时,檀健次突然从走廊冲进来,被叶时意眼疾手快拦住。“现在还行,也没耽误多长时间,可以拆。”医生的话让叶时意长舒一口气,转身时撞上檀健次攥着缴费单的手。

“我去交钱。”他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腔挤出来的,不等我们反应,已经攥着单据冲进走廊。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洒在他背影上,恍惚间和记忆里替我跑腿买退烧药的少年重叠。

手术室的门刚合上,叶时意便猛地揪住檀健次的衣领,将他抵在楼梯间冰凉的铁扶手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檀健次身上若有若无的疲惫气息扑面而来,她盯着他眼底的血丝,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这半个月你死哪去了?就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小语?”

檀健次别开脸,喉结艰难地滚动。叶时意声音发颤:“你知不知道,她哥哥出事那晚,攥着手机想打给你却又放下,来来回回折腾到天亮!”说到这,她突然泄了气,松开手后退半步。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叶时意深吸一口气,弯腰撑住膝盖:“算了,感情的事我不该管。”她直起身时眼神冷冽如刀:“但你要是真想说分手,求你等她拆完石膏再说。她刚失去哥哥,受不了二次打击。”

檀健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我想明白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之前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怕给不了她依靠,所以才会躲起来。”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可看到她在灵堂里崩溃的样子,我才知道,比起完美,她更需要有人陪在身边。这次,我不会再逃避。”

叶时意怔怔地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楼梯间的应急灯明明灭灭。檀健次松开手,后退一步挺直脊背:“她的痛苦、她的未来,我都要和她一起扛。”

消毒水的气味还黏在皮肤上,我转动轮椅碾过医院走廊的瓷砖,檀健次和叶时意一前一后跟在两侧。医生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今天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出院,后续康复得循序渐进。”两人忙不迭点头,叶时意甚至掏出手机录音,生怕漏了半个字。

第二天阳光斜斜照进玄关,我摸着腿上刚拆完石膏的绷带,转头对叶时意笑:“这几天累坏你了,去忙吧。”她翻出手机查看消息,屏幕蓝光映得眼底青黑愈发明显:“跟我客气什么?酒吧新调酒师总出岔子,我得去盯着。”话音未落,门铃骤响,檀健次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外,蒸汽从缝隙里钻出来,混着鸡汤的香气。

叶时意挑眉扫过我们,把钥匙拍进檀健次掌心:“照顾不好她,我拿你是问。”防盗门合上的瞬间,空气突然凝固。檀健次局促地立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指节捏得保温桶边缘吱呀作响。

“坐吧。”我转动轮椅滑向沙发,茶几上还摆着喝到一半的茉莉花茶。檀健次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回神,慌忙把鸡汤搁在桌上,溅出的汤汁在木纹上洇出深色痕迹。我们隔着蒸腾的热气对视,他眼下的青黑比在医院时更深,胡茬却修剪得整齐,显然今早刻意收拾过。

窗外传来孩童嬉笑,檀健次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话没说完又咽回去,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纸巾盒,却碰倒了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里,他猛地起身,耳尖涨得通红。

檀健次蹲在地上捡拾玻璃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角划出细痕也浑然不觉。我望着他低垂的后脑勺,喉间像哽着团浸了水的棉花。茶几上的保温桶还在冒热气,鸡汤的香气混着茉莉花茶的味道,在凝滞的空气里发酵成酸涩的沉默。

“我有点饿了。”我率先打破僵局,转动轮椅靠近厨房方向,轮子碾过瓷砖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檀健次动作一顿,沾着血珠的手指在裤腿上蹭了蹭,起身时带倒了一旁的椅子。他慌忙扶正,喉结上下滚动:“好……好,我这就去。”

橱柜门开合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瞥见他在冰箱前伫立良久,最终抽出鸡蛋和挂面。水龙头哗啦啦作响,他洗菜的动作生疏又笨拙,菜叶被冲得在水槽里打转。蒸汽升腾间,厨房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瓷砖墙上,微微晃动。

我看着他将挂面搁在案板上,没忍住笑出声:“我家是揭不开锅了?拿这个糊弄我?”檀健次耳尖泛红,攥着挂面的手僵在半空,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孩。我转动轮椅滑向冰箱,拉开门的瞬间,空荡荡的架子只躺着盒过期酸奶,冷气混着尴尬的温度扑面而来。

“得,还真没存货了。”我无奈地合上冰箱门,金属把手的凉意从指尖窜到心口。余光瞥见檀健次局促地绞着衣角,突然想起从前他总说要学新菜谱给我惊喜,此刻却连煮碗面都手忙脚乱。

“去超市吧。”我敲了敲轮椅扶手,“我想吃糖醋排骨,再买点青菜。”檀健次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惊喜又迅速收敛,小心翼翼地问:“真的?”见我挑眉,他才快步上前扶住轮椅,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久违的踏实感。

超市推车轮子碾过瓷砖的声响规律而单调。檀健次推着我穿梭在货架间,时不时低头确认:“西蓝花买这个行吗?”“排骨要选带脆骨的对不对?”他认真对照手机菜谱的模样,让空气里的尴尬渐渐消融。路过零食区时,他突然停住,伸手取下我最爱的芒果干,包装袋沙沙作响:“这个……买吗?”

我仰头看他,他耳后还沾着方才收拾碎片时蹭到的灰尘,睫毛却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温柔的阴影。记忆突然翻涌,想起他曾经说过“你负责吃,我负责买”,喉头一紧,最终只是轻笑:“买两袋吧,一袋不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