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雨水

电梯里的镜面不锈钢喋喋不休地八卦:【林少今天换了三套西装】【他办公桌第三个抽屉有傅思乔照片】。

宁绮指尖轻触镜面,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叮”的一声,电梯直达88层。

门开的瞬间,地中海风格的办公室全景铺展开来。威尼斯玻璃吊灯在她头顶兴奋地摇晃:【他等了你四十三分钟!】

落地窗前,林斯清正用镊子拨弄青花瓷片。阳光给他轮廓镀上金边,银灰色西装袖口随着动作泛着冷光。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赝品。胎质太均匀,像是用现代——”

“景德镇高岭土混合了骨粉,做旧手法是埋在南非红土里三个月。”宁绮把背包甩在真皮沙发上,“但真品在1976年就被大英博物馆收藏了,林少爷。”

林斯清的手指悬在半空。他缓缓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扩大。

办公桌上的镇纸突然尖叫:【他耳朵红了!】

“作为我的御用古董师……”他目光扫过宁绮磨边的帆布鞋,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你就穿这身地摊货来签百万年薪的合同?”

宁绮径直走向展示柜。隔着玻璃,她指尖虚点一尊唐三彩马:“它的左前腿是2005年用环氧树脂修复的。”又划过宋代汝窑天青釉碗:“这个倒是真的,但碗底有道肉眼看不见的裂痕。”

林斯清的表情逐渐凝固。他腕间的百达翡丽疯狂震动:【心率120了!】

“你怎么……”

“你的领带夹在撒谎。”宁绮突然说,“它说今早是张秘书帮你打的温莎结,其实是你自己对着傅思乔的教程学的。”

“啪!”林斯清手中的瓷片掉在地上。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连空调出风口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他突然低笑起来,从抽屉甩出文件夹:“签字。月薪二十万,提成另算。”

宁绮翻开合同,纸张突然在她掌心颤抖:【小心附加条款!】她眯起眼睛翻到第七页,果然看见一行小字“需佩戴银色面具出席公开活动”。

“怕我丢林氏的脸?”她冷笑。

“是怕你这张嘴把客户气死。”林斯清抽走她手里的钢笔,亲自拧开笔帽。万宝龙钢笔突然尖叫:【他手心全是汗!】

签完字,宁绮突然指向他身后:“那幅郑板桥的竹石图……”

“别告诉我也是假的。”林斯清声音发紧,“我花了九百万。”

“是真迹,但它说……”宁绮憋着笑,“你挂反了。”

林斯清僵在原地。窗外飞来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嚷着:【他昨晚对着画喝了半瓶威士忌!】

“去换衣服。”他突然扯松领带,“晚上傅家宴会。”

“不去。”

“时薪三万。”

宁绮抓起背包的手顿了顿。背包里的青铜爵哀嚎:【快答应啊!我想见傅家那尊商周鼎好久了!】

更衣室里,宁绮对着全身镜皱眉。香奈儿高定礼服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合,裙摆的银丝刺绣在灯光下流淌如水。

但胸针突然小声提醒:【林少在监控里看你呢】。

她猛地抬头,果然发现角落摄像头微微转动。下一秒,整层楼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监控探头“滋啦”一声冒出青烟。

“再偷看就把你办公室的赝品名单发给《艺术财经》。”她对着黑暗说。

宴会厅水晶灯在她踏入的瞬间光芒大盛。无数道目光聚拢过来,宁绮下意识摸向脸上的银质面具。

忽然听见展柜里的商周鼎洪亮的声音:【丫头!我左耳缺了块铜锈看见没?那是光绪年间……】

“宁小姐。”傅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黑色西装衬得肩线如刀削。他手中的香槟杯微微倾斜:“能否请教……”

“不能。”宁绮打断他,“你想问这只爵杯是不是西周的?是。但杯底的铭文被酸洗过。”

傅沉舟瞳孔骤缩。他确实正想问这个——可这杯子今天才从瑞士银行保险柜取出,连鉴定证书都没来得及做。

林斯清突然插进来,递给她一杯石榴汁:“别吓唬傅总。”转头对傅沉舟解释:“她就这样,看什么都像看超市标签。”

宁绮接过玻璃杯,突然僵住。石榴汁在杯壁上组成细小的气泡字母:【小心穿红裙的女人】。

她猛回头,正好看见顾昭昭端着红酒款款走来,Valentino红裙像团燃烧的火焰。

“姐姐也配来这种场合?”顾昭昭甜笑着贴近,“养母知道你把地摊货换成高定了吗?”

宁绮突然摘下面具。全场倒吸冷气——她左脸有道三厘米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

“去年夏天,你亲爱的养母用烧红的火钳……”她轻声说,“就因为我打碎了你喝水的杯子。”

林斯清的酒杯“咔嚓”裂开一道缝。傅沉舟的领带夹突然发出只有宁绮能听见的尖叫:【主人血压飙升!】

顾昭昭脸色煞白地后退,高跟鞋踩到自己的裙摆。在她摔倒的瞬间,宁绮突然伸手拽住她手腕,借势贴近她耳边:

“告诉你养母,宁家厨房地砖下埋的东西……”热气拂过耳垂,“该见见太阳了。”

顾昭昭如遭雷击。那是十五年前……不可能!这贱人怎么会知道?

宴会厅突然响起掌声。林斯清站在拍卖台上敲敲香槟杯:“下面请林氏首席鉴定师,为我们揭开今晚压轴拍品的神秘面纱。”

宁绮重新戴好面具,在聚光灯下掀开红绸。一尊青铜神树熠熠生辉,枝头九只金乌栩栩如生。

她指尖轻触树干,突然皱眉:“这不是三星堆那尊。”

全场哗然。林斯清眼神骤冷:“你说什么?”

“真品在……”她突然噤声,因为青铜树正在她掌心颤抖:【别说!地下室里还有枪!】

宁绮话锋一转:“需要红外线扫描确认。”余光瞥见两个保镖悄悄离场。她突然提高音量:“不过林总说得对,这么贵重的文物确实该配更好的安保系统——比如傅氏新研发的量子锁?”

傅沉舟立刻接话:“荣幸之至。”

林斯清眯起眼睛。他腕表突然对宁绮说:【他在怀疑你了!】

回程的劳斯莱斯里,林斯清突然拽过她手腕:“你怎么看出那是赝品?”

“真品在你们地下室。”宁绮直视他的眼睛,“还有三把捷克CZ75手枪。”

车厢瞬间降至冰点。司机隔板缓缓升起,林斯清的手指抚上她脸颊伤疤:“这道伤……”

“你妹妹跳江那晚,我在宁家挨的打。”宁绮冷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查?”

林斯清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车载音响突然发出刺耳杂音:【别说了!他药瓶在西装内袋!】

宁绮别过脸看窗外。霓虹灯在雨中晕开成血色,像极了傅思乔跳江那晚的晚霞。后视镜里,林斯清正颤抖着吞下一片白色药丸。

“明天九点。”下车时他突然说,“去傅氏集团验货。”

宁绮把香奈儿礼服扔进后座:“记得干洗。”转身走进雨中时,听见劳斯莱斯冲她喊:【伞!拿伞啊笨蛋!】

她没有回头。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背包里的青铜爵小声问:【丫头,你哭了吗?】

“闭嘴。”宁绮抹了把脸,“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