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接招

张静扶着大爷爷胳膊，不知道要去哪里。

“静静呀，你大最近咋样，有精神么。”

“他呀精神头美着哩，这段时间跟着小凡修梯田，晚上睡得香，早上天不亮就拿着馍到小西沟。”

张静提到这事就眉开眼笑，肉眼可见的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

张大爷连连说着，老迈的腿脚也变得有劲起来。

快到老陵地，张静被叫住，“静静，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和你爷爷说说话。”

女孩不能上坟，怕冲撞先人。

张静远远看着，老松树下那一个个小坟包，埋着老张家的祖辈。

张大爷带的东西不多，一些黄纸，几炷黄香。

“小三，大哥马上来找你了，咱兄弟70年没见了……”

“我对不起你，你儿子大山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没照顾好，害他早年丧妻，郁郁寡欢……”

……

“你那孙媳妇有本事，考上大学了，还有那张凡，就是前几天我给你说的，最像你的小孙子，他让咱老张家公开支持周凤上大学哩。”

“你说，咱老张家祖坟是冒青烟，还是遭了瘟？”

许久，张大爷颤颤巍巍的起身，跪太久了腿麻。

拄着拐杖，哆嗦着回屋。

张静想要扶着，硬是被老人拒绝了，“张静，去找金山，银山，还有宝山来。”

“好，好的，知道了！”张静按捺不住的兴奋，这三个大哥是张家的顶梁柱，是除了三位爷字辈，中年一辈最能说上话的人。

“大爷爷一定会帮张凡的。”抱着念头，张静快步跑去田里叫人。

张静这边筹备着，张凡这边进入尾声。

是一张申请表格，比起那个请愿书，张凡手上这个抗旱小麦实验田申请表更正规。

这是孙悦进从京城直接寄回来的，甚至没有经镇上委员会的手。

虽说不是红头文件，但头款和下面的章印都是京城农科所，农业大学。

项目无关乎：承包人，亩数，亩产预估。

对这种要拿到大场面上的东西，张凡非常谨慎。

承包人：张凡小队14人，及技术指导周凤。

亩数：14亩。

让他最纠结的是亩产，这几天周凤亲自去各位叔叔婶子家询问：在佘家洼，乃至鄜城镇小麦亩产100斤就算大丰收。

年产50斤是常态，经常交不齐公粮一点都不奇怪。

“填多少呢，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免得犯错误。”

最终钢笔尖在“亩产预估“栏悬了半天，最终写下“120斤“。

一个让陕北人梦寐以求的数字，一个特产地区稀疏平常的数字。

“周凤，这文件咱俩按个手印，说不准到时候请咱俩去京城农科所受表扬呢。”

“咦~，真能成的话，我可沾了你的光嘞。”

周凤喜盈盈的拿来胭红，两人像当初扯证那样，同时按下红手印。

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大的粗壮笨拙，小的纤细灵巧。

刚收拾好。

“张凡！“大路上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李海上气不接下气，扯着嗓子喊：“凡哥，不好了，村里人去小西沟闹事了。”

“说，说咱私占公家的地，要咱们给个说法。”

张凡脸色一变，这群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早不来，迟不来，刚修好梯田他来了？

一群只看到狗吃肉，没看到狗挨打的货，张口就想分利？

“想得美！”张凡骂一句，扶着腿软的李海：“李海，你慢慢说，不着急，小西沟都有谁，梯田没事吧？”

“田没事，李河带着枪，村民们不敢妄动，就是撑得了一时，我怕李斌他们憋不住。”

“嗯嗯，我知道，你别着急返回，先去找我大姐说明情况，她应该在我大爷爷家。”

说完，见李海慌里慌张的，一步一回头。

张凡挺了挺腰板，拍了下好兄弟后背：“别怕，有我在，田不会出事的。”

“好……好！我知道了。”

李海使劲拍了自己一巴掌，风风火火的去找张静。

“周凤，带上通知书，孙悦进的信件，还有试验田申请表，咱们去会会那群牛鬼蛇神。”

“嗯！”

周凤咬字比以往更有力，更有劲。

张凡正在路上，小西沟这边闹翻天了。

赵满银胸口堵在枪管子上，咋咋呼呼的胡咧咧，嘴角咧到耳根子，“来呀，有本事你开枪啊，还把你能的，吓唬谁呢？”

“你……”张才被气红了脸，拿着枪的手腕直发酸。

“我怎么，我告诉你，生产队的田就是我赵满银的命根子，谁敢夺生产队的地，就是挖我赵满银的心，掏我赵满银的肺！”

“大家说是不是！”

村民们起哄，“呜欧~呜欧”乱叫。

“什么生产队的，这是我们小队辛辛苦苦自己开垦出来，又是挖土平地，又是凿石挖渠，怎么就是生产队的？”

张才奋起回击，口头上一点不输。

却见赵满银轻屑的一笑，硬往前逼了两步：“开垦，大家快听听，还有人敢开垦私田。”

“这告上去是要吃枪子的，隔壁村那个牛娃大家都知道吧，偷偷在山里开了三分地，判了三年，现在还没放出来哩。”

“是哩，是哩，这我知道，我丈人家就在隔壁村。”

“啧啧啧，敢占公家的便宜，不怕把自己撑死。”

……

村民间舆论传来，大家伙都怀疑张凡开“私田”。

刘斌听完，睁红了眼睛，这赵满银纯粹胡说。

赵满银得势，更嚣张了，两手插兜，硬突破防线，大摇大摆的踩在松软梯田里，一脚踩个深脚印。

嘴上还欠欠的说：“呦，地翻得不赖嘛，土虚的很~”

“赵满银，你把尼玛让驴日的是……”

忽然一声怒吼，骂人的正是张大山，他刚巡视了一圈，回来看到懒怂在刚翻的田里撒欢。

一个没憋住，回到当年小队长时期的脾气。

二话没说，掐住赵满银的领口，猛的推倒。

赵满银始料未及，一向老好人的张大山竟然会打人？

他踉跄一下绊倒在土里，“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老子家的地……”

张大山火上心头，骑在身上猛揍。

边上的村民只是围观，没人拦着。

刘斌一看，张叔都上了，他哪能干看着。

“打！”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一群人围上去拳脚伺候，尘土飞扬。

五六个小伙子，除了刘斌，都没下死手。

赵满银老油条了，挨了半辈子打，死死的护好脑袋，露出最厚实的屁股蛋子。

拳脚相见，适可而止。

张才适时的站在田坎，对着满脸黄土的赵满银“呸~”。

“再不滚出来，就给我继续打！”

催一句，赵满银唰的一下起身，仓皇的逃到人群背后，叫嚣：“还敢打人，完了，你们几个狗日的全毙了。”

“我今后晌就去镇上告状！”

“去去去，赶紧去，吓唬谁呢，老子连林浪都打，你赵满银算什么东西。”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赵满银吓得蹩起来。

看到张凡戏谑的表情，立马变了脸色，灰溜溜的躲下坡，不敢蔫传一句。

张凡一到，小队的几人拾起信心。

张才咬着嘴唇，心想要是凡哥在的话，刚刚赵满银就不敢说那种话了。

村民们看乐子的看乐子，背后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并没有因为张凡的到来收敛几分。

“张凡，你爸刚刚领头打人咧，这告到镇上……”王麻子撇着嘴絮叨，看似关心，实则看戏。

她故意挑事，让张凡慌张，给大家伙看戏。

“哼~，打他是因为他该打，迫害国家试验田，没吃枪子算好的。”

“撒，国家试验田？”

王麻子懵了，她听不懂啥意思，但加上国家两个字就不简单。

他张凡何德何能，能跟国家打交道？

王麻子一声吼，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悄悄的，没人说闲话，把目光放在张凡，还有他引来的知青婆姨身上。

张凡却不讲话，背着手朝梯田走去，“张才，斌子，你们几个继续巡查，别让坏东西毁了试验田。”

然后到父亲跟前弯下腰，“爸，你没事吧？”

“我好滴很，就是可惜这地了，我再捣鼓一下，把土弄虚。”

张大山头也没抬，一门心思再田上。

父亲没事，张凡本来以为是王德胜带头的，没想到是不成气候的赵满银，亏他还带了申请书，信件。

屁股刚坐在石坎上，“张凡，你们完蛋了，王村长带着民兵抓你们来了。”

“哈哈哈，你等着，我这就去告状！”

赵满银忽然诈尸，莫名其妙的犬吠几声跑开。

村民们纷纷往沟下看，真是王德胜父子三人，身边跟着三个穿制服的，最中间是个穿中山装的秃头老者。

“老总，老总，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那张凡欺软怕硬，和他大，还有几个小伙子把我打的惨哟~”

“头疼，腿疼，一满没法活了~”

赵满银直接趴在地上撒欢，惹得王德山直抽嘴，心里想来的正好，这回让镇领导好好看看张凡的嘴脸。

“老乡，老乡，咱起来说话。”

“有啥不公道的，咱当面对质。”

马顺就是从农村走出去的，村里人啥脾性他比任何人都懂。

这样一说，赵满银果然意动，以为老总要替自己出头，立马点头哈腰的恭维起来。

哪还有活不下去的样子。

一边的王德胜瞪了一眼赵满银，真是个不顶用的夯货，这就起来了？到头来还得靠我。

“马领导，那张凡承包的地就在山梁上，啧……”

王德胜欲言又止，摇着头吞吞吐吐的样子。

马顺见状，瞪了瞪眼睛，严肃的问：“怎么，王村长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马领导呀，其实年轻人承包地我真没办法，在我家里又是闹，又是吵的，还有知青做保。”

“我实在没办法才的签字，承包啥的我作为村长，当然愿意支持政策，就是这地……”

说到这，王德胜忽然不说了，就只说一半，故意留下空白，让镇领导猜。

殊不知这种小手段，马顺年轻的时候早玩腻了，直截了当的问：“地咋了？”

“那山梁地不是生产队的，是公家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这些小年轻私占国家财产……”

王德胜唯唯诺诺的说出“实情”，一边的赵满银被吓了一跳，“这狗日的王德胜是要把张凡往死里弄？”

“这样呀，私占国家财产是大罪，小李，小熊，跟我去了解下情况。”

马顺厉声厉色，连王德胜都吓一哆嗦。

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没敢跟上去。

赵满银躲开，和王德胜保持距离，他坑张凡是为了粮食，为了好处。

而王德胜不一样，这人不安好心！

寻思着，赵满银隐没到人群中，给大家伙散播消息……

张凡知道镇上来人，他屁股都没挪一下，静静地等着对方到来。

很来，人群中开了一道口子。

镇领导领着民兵来了。

张凡适时的起身，走过去握手问好：“您就是马领导吧，我常听悦进提起您。”

“他正在返程，信中让我给您问好，说抗旱小麦申请到了。”

“喔？”

马顺眼睛微张，说实话，挺惊艳的，一个农村青年，交际能力锻炼到这水平，很厉害了。

张凡以为对方不信，便朝周凤招招手：“马叔，这是我媳妇，是为返程的知青。”

介绍完，周凤从信封中把国家试验田申请表拿出来。

“您看，这是悦进让我填的，说实话，这表格真让我苦恼呀。”

张凡必须把握先机，在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下，他必须展现出该有的价值。

否则，一切就晚了。

马顺拿起表格，最显眼的是两个红戳子，首都农科所，农业大学。

他点着头，心想小孙太靠谱了，当初说动他去村里乡间走动太对了。

以他马顺的本事，这辈子也搞不来这项目。

看到承包人：张凡小队14人，及技术指导周凤。

很有手段的小伙子，因为承包地是14亩。

亩数大，这刚改革不多久，若传出去一个人承包14亩，这不是地主老财是什么？

张凡巧妙的写了14人，那就合理了。

“这技术指导……”马顺皱着眉，疑惑的问。

“马叔，周凤是大学生，今年刚考上的，我擅自把她拉进来……”

张凡凑过去小声说，顺手把周凤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

马上看到京城大学，不由得咽了口唾液，“这张凡，不可估量啊，连农科所，大学也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