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量子炉心

我躺在冷库的金属地板上，后颈紧贴着零下八十度的钢板。胸腔像被掀开的珠宝匣，机械触须在肋骨间穿梭，每条光纤都闪烁着星辰湮灭般的冷光。妹妹悬浮在液氮蒸腾的雾气中，脐带连接的金属胚胎正用纳米级的吸盘啃噬我破碎的心脏残片。防弹衣的凯夫拉纤维深深扎入腹股沟，但NW试剂已将痛觉转化为电流般的酥麻——仿佛有千万只电子蜘蛛在神经末梢跳舞。

“哥哥的心跳频率很完美。“妹妹的复眼流转着二进制瀑布，机械触须突然绞紧我的胸骨，“比父亲当年准备的猪心标本优秀173倍。“她的声音带着实验室仪器的精准，却在尾音处泄露一丝颤抖——那是我们六岁时躲在衣柜里玩捉迷藏，她因哮喘发作发出的细微喘息。

喉管涌出的血在低温中凝结成红珊瑚，我想笑，却喷出冰晶碎屑，叮叮当当洒落在冷冻舱的观察窗上。记忆如逆向燃烧的胶片，倒退回那个飘着消毒水气味的午后——十三岁的我蜷缩在更衣室的铁柜里，透过通风孔看见父亲戴着防辐射手套，将一管荧蓝液体注入实验猪的心脏。“小暖的量子纠缠态需要锚点。“他的白大褂被排气扇吹得猎猎作响，“必须保留活体对照样本。“

金属胚胎突然发出啼哭，声波像伽马射线暴震裂了相邻的冷冻舱。淡蓝色液氮裹着三具尸体倾泻而出，我认出802王太太浮肿的脸，她的胸腔植入着仍在运转的托卡马克装置，微型核聚变反应堆的蓝光穿透冰层，在冷库墙壁投射出星云图谱。妹妹的触须如外科手术刀般精准刺入，剜出的反应堆核心像颗跳动的小太阳，被填入我空荡的胸腔。

整栋楼开始量子震颤，金库的密码盘自动旋转出斐波那契数列。当最后一个齿轮咬合时，十厘米厚的防爆门轰然洞开，极地风暴裹挟着邻居们的惨叫灌入。健身教练的咆哮在电梯井里回荡，他的声带显然植入了军用次声波发生器：“中央银行的心脏是我的！“

我摇摇晃晃站起，透过胸腔的碳纤维防护罩，看见自己的心脏正迸发幽蓝脉冲。每一次收缩都在空中留下克莱因瓶的残影，舒张时则释放出环状量子涟漪。妹妹的触须在全息键盘上敲击出德雷克方程，整面南墙投影出银河系旋臂状交易界面：“1焦耳量子能兑换307克人体脂肪，或者...“她的复眼突然聚焦在我的左肩，“九十秒的美好回忆。“

电梯井传来液压系统过载的尖啸，健身教练的钛合金斧头劈开冷库大门。他的眼球凸出眼眶，颈动脉插着五支不同颜色的试剂，皮肤下的肌肉纤维如电缆般虬结。“把核芯给我！“斧刃劈向防护罩的瞬间，我本能地抬手，冲击波将他的身体分解成中微子级别的粒子云，又在概率海洋中重组为挣扎的沙丁鱼群——那些银亮的鳞片上，全都印着NW-∞的暗纹。

“量子隧穿效应。“妹妹的电子音带着哥特教堂管风琴般的混响，“哥哥现在是个行走的薛定谔方程。“她脐带连接的胚胎张开机械口器，将悬浮的沙丁鱼群吸入腹部的粒子对撞机，鱼骨在强磁场中重组成DNA双链模型。

负二层的消防管道突然喷涌柴油，我认出这是上周用体温券兑换的军用燃料。但液体在半空凝结成截角二十面体的钻石晶体，每个棱角都蚀刻着康托尔集分形图案。胚胎的瞳孔射出伽马射线，在晶体表面烧灼出父亲的手写医嘱：“每日三次，每次两粒，可延缓量子退相干。“

“父亲在每块墙砖掺了钇钡铜氧超导材料。“胚胎的声纹突然与父亲临终前的咳嗽重叠，“现在只差哥哥的DNA授权。“它的机械手掌按上控制台，冷库的地面突然透明化，露出下方蜂巢结构的反应堆群——每个六边形舱室里都蜷缩着克隆体，胸口跳动着不同编号的量子心脏。

量子脉冲扫过冷藏室的刹那，三千个冷冻舱盖同时开启。尸体们坐起身，胸腔的微型反应堆在暗处明灭如星河。1203室的工程师扯掉颈动脉的输液管，用手术刀在额头刻下交易代码；902室的程序员眼眶里插着光纤电缆，正用摩尔斯电码竞拍自己的海马体。他们转向我时的眼神，像极了证券交易大厅里盯盘的红眼股民。

“欢迎来到新世界。“妹妹的触须缠住我的手腕，皮肤在量子密钥的烙刻下泛起曼德博集的荧光纹路，“你的心跳...“她的机械唇瓣擦过我的耳廓，呼出的液氮白雾在空中凝结成狄拉克方程，“将决定文明的绝对零度。“

整栋楼在反重力引擎的轰鸣中拔地而起，混凝土崩裂处露出锇合金骨骼。我望着防弹玻璃外倒悬的冰原，突然看清父亲怀表里的∞符号——我们始终在彭罗斯阶梯上追逐虚像，所谓末日，不过是实验室培养皿边缘的刻度线。当第一缕量子风暴撕开大气层时，我看见四十年前的自己正站在无菌室的观测窗前，手掌按在妹妹的保温舱上，留下永不消散的指纹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