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举火为号
- 从夷陵灭蜀,中兴汉室
- 三尺月明
- 4234字
- 2025-05-26 06:38:39
庆功宴,丝竹喧阗,歌管沸天。步骘临席,引觞独酌岭南琼浆。琥珀光摇,玉液入喉,但觉甘冽沁脾。酒酣兴逸,畅然之意溢于眉睫,遥指星河,谈笑自若,真乃快哉时光。
吴巨擎觞长揖:“谨奉此盏,恭祝使君鸿图大展,江东沃野千里,岁岁丰穰,永享昌炽!”
铿然间,编钟齐振,金声玉振,清越之音穿梁裂石,如雷霆乍惊,似江海奔涌,激荡四野,余韵袅袅不绝。
步骘执盏还礼,仰首倾樽,琼浆尽入喉中,朗声道:“吴兄厚意,骘敢不承情?愿与君共尽此觞!”
吴巨大笑,虎目圆睁,执樽如斗,颈间青筋暴起,倾刻饮尽,盏掷于案,铮然作响,须髯飞扬间,尽显赳赳武人之概。
酒至半酣,步骘谈及岭南时政,吴巨痛斥士燮称霸一方,向来不服江东。
步骘抚须浅笑,眸光微敛:“方才所言,皆为疥癣之疾。闻刘琦公子现驻荔浦,其乃汉室贵胄,素有贤名。若能邀至席间,共商岭南大计,岂不妙哉?”
吴巨面露为难之色:“使君有所不知,刘琦公子虽虚奉我为主,然麾下将士整肃,政令独行。其营中日夜操练之声不绝,似有鸿鹄之志,恐非甘居人下之辈也。”
步骘目光如炬,执盏微倾,挑眉问道:“刘琦拥兵自重,不循藩臣之礼,吴兄却听之任之。以吴兄英武,缘何容此尾大不掉之势?”
吴巨仰面大笑,拱手朗声道:“昔年刘景升牧守荆襄,于我有拨乱反正、再造之德,此恩没齿难忘!今刘琦公子千里来投,纵有鲲鹏之志,某安忍拒之?况岭南广阔,岂容不得一隅栖凤?故特辟荔浦为其藩篱,聊表故人之情!”
步骘嘴角噙笑,目光炯炯,微向前倾身,追询道:“吴兄高义,令人钦佩。然古语云,养虎为患。刘琦公子年少英武,若假以时日,羽翼渐丰,恐生觊觎之心。吴兄难道不虑其觊觎苍梧之地,有所图谋乎?”
吴巨眸光黯淡,似被勾起往昔回忆,喟然长叹道:“实不相瞒,刘琦公子初至荔浦,某亦未料其能治县有方,政令畅行,民殷物阜。今其势已成,羽翼既丰,某虽欲制衡,奈力有不逮,徒唤奈何!”
卫旌目光如电,直视吴巨,冷然开口:“原来如此,吴府君乃放任区景与刘琦公子作对。事成,可坐收渔利;事败,亦能从中周旋,左右逢源,好算计啊!”
吴巨神色肃然,微微摇头,长叹一声道:“足下所言差矣,某岂会作此等算计?刘琦公子仁厚端方,乃正人君子。即便他日欲图大业,以其品性,又岂会夺某这微薄富贵?某素知其为人,绝无此等不端之念。”
卫旌双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拱手作礼道:“原来如此!若我等未曾南下,吴府君可是欲借刘琦公子之手,除掉区景?”
吴巨怒目圆睁,愤然道:“岭南诸豪,皆如井底之蛙,目光短浅!区景更是嚣张跋扈,屡屡与某作对,事事掣肘,某早欲除之而后快!”
步骘手抚短髯,目光深邃,微微颔首沉吟道:“如今时势多变,刘琦公子颇具才略。不知吴兄对其可有何打算?是欲结为同盟,还是另有他图?”
吴巨神色凛然,猛地抱拳,声若洪钟:“使君既有雄才,今又入主苍梧,威德远播。某自当唯使君马首是瞻,一应事务,悉听使君调遣,绝无异言!”
步骘眸光闪烁,心中念头百转,俄而微微颔首,沉声道:“吾意修书一封,邀刘琦公子前来广信一会。此人素有贤名且颇具才略,若能为我所用,或能共图大业;即便不然,亦当探其虚实,以谋万全之策。”
吴巨身躯一凛,似察觉到潜藏的肃杀之气,当即抱拳,神色郑重道:“使君所命,自当遵从。待此番宴罢,某必亲书尺牍,诚邀刘琦公子驾临广信,共商要事。”
步骘面露喜色,开怀大笑,上前一步握住吴巨的手,赞道:“哈哈,吴兄果然豪爽!有吴兄这般磊落之人相助,大事可期啊!”
众人笑谈间,酒盏频举,琥珀色的琼浆在杯中荡漾。编钟余音里,笑语与酒香交织,气氛愈发热烈欢洽,先前的剑拔弩张已消失殆尽,唯有宾主尽欢之景。
卫毅独坐一隅,手中的芋头酒散着独特醇香,他却只是木然地将酒送入口中。目光有些呆滞,思绪似飘向远方,整个人精神恍惚。他偶尔轻轻晃动酒杯,听着酒液碰撞的细微声响,却仿佛未觉,沉浸在自己复杂难言的情绪里。
吴巨目光如鹰,炯炯有神,端起酒盏,向卫毅走去,朗声道:“卫君助力使君,除了区景祸根,实乃大功一件。今日特敬卫君此盏,聊表吴某感激之意!”
卫毅浑身震颤,霍地抬起头望向吴巨:“府君,何出此言?在下不过做了些分内之事,当不起府君如此厚赞!”
吴巨爽朗地呵呵一笑,随即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酒盏重重一放,拍了拍卫毅的肩膀,目光诚恳道:“卫君不必过谦,区景那厮伏诛,你功不可没。该得的褒奖,断不会少了你的!”
卫毅微微颤抖着手,缓缓举起酒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恭敬道:“府君抬爱,实令在下惶恐。若无府君运筹帷幄,我等纵有微末之功,也难成此事,理应是我敬府君才是!”
吴巨笑容满面,步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朝步骘微微欠身,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豪爽模样,兴致勃勃地与步骘接着先前的话题侃侃而谈,时而抚掌大笑,时而微微颔首,气氛融洽而热烈。
卫毅见吴巨已与步骘热聊,自己举着的酒盏无人回应,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中怒意升腾,终于,他猛地放下酒盏,转身愤然拂袖,大步迈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热闹的宴席。
步骘眼角余光扫到卫毅愤然离去的身影,面上却不动声色,并未出声为他遮掩一二。此刻,他心中暗自思忖,如今局势波谲云诡,唯有与卫毅暂保距离,方能避开他人猜忌,更好地护其周全。
吴巨大咧咧地坐在席上,一手抓着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水顺着嘴角淌下也不在意。另一手扯过一块冒着热气的烤肉,用力撕下一大块,咀嚼间发出爽朗的笑声,眼神豪迈,周身散发着不羁的气概,尽显豪爽本色。
酒宴散场,众人起身作别。步骘拉着吴巨的手,满脸热忱,再三挽留:“吴兄,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歇下,明日再行不迟。”
吴巨拱手,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言辞客气又不失真诚:“使君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府中还有些事务亟待处理,实在不便叨扰,还望使君海涵。”
吴巨再次恭敬回礼,礼数周全。随后,他转身迈出堂内,甫一出门,一股凛冽的冷风“呼”地一下迎面扑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瞬间,体内的酒意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抬眼望向夜空,神色变得愈发沉静起来。
仆从将一匹战马牵至跟前,本欲请吴巨上马。岂料那马却突然嘶鸣起来,前蹄刨地,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迈步。
吴巨眉头微皱,口中嘟囔一句“这畜生怎的如此”,随即便伸手握住缰绳,狠狠一抖,可战马依旧原地不动。他不禁轻啐一声,满脸疑惑:“真是怪哉!平日里这马儿最是听话,今日怎生这般不听话?”
战马受了吴巨抖缰绳的刺激,猛地扬起前蹄,身子高高直立而起,口中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嘶鸣声。吴巨脸色微变,双手紧紧攥住缰绳,努力想要稳住暴躁不安的马匹。
吴巨好不容易稳住了战马,心中虽有些不悦但也未太在意,轻喝一声便策马前行。就在刚要走过拐角的刹那,阴影中猛然窜出一个身影,正是卫毅。
卫毅手持长戟,目光狠厉,带着一股决绝之气,猛地朝着吴巨刺去。戟尖寒光闪烁,直逼吴巨要害,一时间气氛骤紧,危机一触即发。
吴巨因事先着了内甲,戟锋虽未刺入要害,却还是重重地划伤了他的手臂。他吃痛之下,一个不稳,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强忍着剧痛,大声呼喊:“有刺客,甲士何在?!”
卫毅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振臂高呼:“来人,杀贼!”
上百甲士迅速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包围过来,他们步伐整齐,甲胄锃亮,兵器闪烁着森冷的光。眨眼间便将吴巨围在中央,甲士们迅速逼近,用兵器指着吴巨,将他死死定在地上。
吴巨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几把利刃抵在脖颈处,动弹不得,他瞪大双眼,满是惊怒与不甘,望着眼前背叛自己的卫毅,咬牙切齿:
“忘恩负义的庸狗,竟敢做出这等事来!我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恩将仇报,就不怕遭人唾弃吗?”
卫毅冷冷地盯着吴巨,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听着对方的叫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趁吴巨喘息的间隙,他猛地将手中长戟刺出,锋利的戟尖精准地刺中吴巨的脖颈。
吴巨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卫毅凑近,脸上挂着冷酷的笑,开口道:“怎么不叫唤了?你往日的威风呢?今日你命丧于此,是你罪有应得!”
卫毅猛抽战戟,血如泉涌。吴巨双手急按颈间创口,面色青白如纸,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呜咽。
此番庆功宴,吴巨欲释步骘之疑,仅携数名侍从赴会,未料竟陷卫毅重围。此时甲士环伺,寒光映月,吴巨怒目圆睁,已无力回天,唯以怨毒眼神死死瞪视卫毅,徒留满腔不甘消散于夜色之中。
卫毅早暗投江东,平素佯装恭顺,暗藏机锋,反倒担任着主要的护卫。
未几,江东兵马闻变而动,如潮水奔涌而至。夜色之中,铁衣寒甲相击之声轰然作响,兵刃寒光映着月华流转,踏地声震得枯叶簌簌而落。
卫旌面色骤变,眼底满是惊惶,声嘶力竭地大喊:“速护吴府君!”
步骘闻得喊杀声大作,率亲卫疾驰而至,却见庭院之中吴巨横尸就地,颈间血洞仍汩汩冒血,将青石地砖浸染得赤红。
卫旌踉跄奔至吴巨尸身旁,猩红双眼死死剜住卫毅,喉间迸裂出近乎野兽的嘶吼:“卫毅!你这狼心狗肺之徒!竟敢弑主犯上,此等谋逆恶行,天理难容!”
卫毅仰头痛笑,面上青筋暴起,猩红的双眼扫视着众人,猛地将滴血的长戟狠狠插入地面:“没有人,能够审判我!乱世之中,胜者为王!吴巨昏聩无能,早该伏诛!”
步骘负手立于血泊之侧,袍角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面上不见半分惊色。他目光沉沉扫过卫毅手中滴血长戟,语调平静得近乎冷冽:
“人死不能复生,吴巨既已伏诛,纠结过往不过徒费口舌。卫将军既已投效江东,此刻更该以大局为重。放下兵刃,且听我与你细细谋划苍梧后事。”
卫毅脖颈青筋暴起,赤红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声嘶力竭地嘶吼:“休要巧言哄骗!区大哥命丧吴巨之手,今日大仇得报,纵死无悔!弟兄们随我杀出去!今日血洒当场,他日必成南土佳话!”
城内顿时陷入一片混战,区景的旧部和吴巨的旧部、江东人马,厮杀到一起,铁盾相撞声、箭矢破空声、哀嚎惨叫声交织成一片,鲜血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成河,残肢断臂漂浮在血泊之中,将整座城池浸染成地狱。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混战之中,不少乱兵如饿狼出柙,发了疯似的撞开百姓家门。陶罐碎裂声、农具翻倒声、妇人孩童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有人藏着的米袋被夺走,有人将稚子掀翻在地,只为抢夺吃了半块的糠饼。街巷间浓烟滚滚,老妪捶打着门板泣血求饶,孩童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满城皆是鬼哭狼嚎,往日安宁的城池,转瞬沦为人间炼狱。
卫毅挥舞着手中长戟,浴血奋战,杀得满身血污,双眼通红。他瞅准敌军防线的一处薄弱点,大喝一声:“随我突围!”区景旧部们如猛虎般紧随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迅猛地朝着西城门冲去。
他们一路拼杀,锐不可当,硬是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中撕开一道口子。终于抵达西城门下,卫毅奋力斩杀了几名守门士兵,喘息着声嘶力竭地喊道:“举火为号,举火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