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古怪？

神魔冢里哪能没有古怪？

这话问的，一点都不像是镇守大人。

吕长久心底轻微吐槽，却是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

两颗铜铃大的驴眼睛滴溜溜转动，贼兮兮地打量林修远。

林修远因为修行的功法特别，素来平静从容，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

此时此刻，吕长久分明看到林修远眼底藏着三分凝重。

“发生什么了吗？”吕长久满脸迷茫。

“问的不是你。”林师兄眯起双眼，眸光锐利如剑，“苏蝉衣，你来说。”

苏蝉衣听他这么问，心中反而安定下来，如果太上宗的镇守都无法察觉端倪，那才真让人觉得问题大发了。

随后，苏蝉衣如实道来自身见闻。

吕长久浑身泛起哆嗦，彻底化身呆驴。

无他，太特么慌了！

苏蝉衣所言太过匪夷所思。

什么血色人皮风筝，他可压根没看到。

“苏师弟，你真能看得到？”

苏蝉衣颔首，“不光看见了，那张人皮还和我打招呼，锁住了我的脖子，要掐死我，可无论我如何使眼色，吕师兄你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样，还在兴致勃勃跟我聊天。”

“这……”

吕长久两股战战，腿有些软。

林修远的语气带上三分嫌弃，“别自作多情了，你天资不足，看不见那些东西，它们没法找你的麻烦。”

紧接着，他转头审视苏蝉衣，猛一抬袖。

苏蝉衣脖颈处浮现血痕，释放斑驳黑气，分外可怖。

吕长久惊骇连退几步。

这时，林修远手掐法诀，用飞星观匾额的神韵镇压邪气，只在须臾间摆平了苏蝉衣脖颈处的隐性困扰。

“那邪崇给你打了标记，我已帮你抹去，下次需得留神些，别轻易用你的天生瞳术到处乱看，有些东西看了可以要命，有些东西看了让人短寿。”

阴阳眼被认出来，苏蝉衣已有心理准备，对方自行脑补成他的天生瞳术，倒也省却了解释的功夫。

吕长久歪着脑袋，看向苏蝉衣的眼神带有几分艳羡。

天生瞳术，天生神通，天生异常……

这类事物虽然伴随着早夭的可能性，但却往往也是修行天资的侧面佐证。

“那种级别的古怪就算是我亲眼所见，也得借助观中宝物才能安然应对。”

林修远捏住苏蝉衣的右手脉门，眼神愈发严肃。

“古怪，忒也古怪，你还没有修为傍身，居然可以见而不死？”

“大概是因为这颗平安石。”

苏蝉衣把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石吊坠平放掌心展示出来。

“这就全都对上了，”林修远轻微颔首，接着说道：“想必你也心有疑虑，想知道驱退那种东西的代价是什么吧？”

心中没有由来的咯噔一下，苏蝉衣用力点头道：“是！”

“我与你说，不如你自己看。”

林修远幽幽一声叹息，拂袖招来几缕清风。

风儿打着旋，掠过平安石，从中抓出一颗米粒大小的光点。

那光点好似烛火，轻盈飘入苏蝉衣眉心。

下一刹那，苏蝉衣眼前开始浮现蜃景。

某日清晨，山野清新，母亲纪敏跪在山君庙内，虔诚叩首，为苏蝉衣祈求平安。

妇人给山君像敬了三柱线香，嘴里始终低声呢喃，似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苏蝉衣倾尽心神去听，这才听清楚母亲所说：

“请山君老爷保佑我儿苏蝉衣平平安安，无灾无妄……”

“我只是乡野村妇，家中并无余财余粮，没有拿得出手的供奉，唯愿以今生余寿报还。”

如此重复多次，山君像双眼活泛，唇齿轻微张开，竟从嘴里吐出一枚石子。

妇人捡起石头，倾听山君像言语，面带欢喜捧着石子，轻呼“我儿可得平安”。

紧接着，她咬破自己的食指，给石子滴落成串鲜血。

等到鲜血被尽数吸收，母亲纪敏叩谢山君，而后转身离开。

至此，蜃景画面摇晃不稳，猛然溃散，化作烟雾散入风中。

苏蝉衣呆立当场，难以言语。

可怜天下父母心……

此等付出，不求回报。

母亲倾尽一切，只为换儿子平安顺遂。

母爱无私，如海如渊，何其深？何其厚？

苏蝉衣神情激动，抓住执事师兄林修远的袖口。

“我没有被那人皮风筝伤到，难不成会让母亲折损阳寿？”

“不会。”

林修远神情恬淡宁静，并没有因为苏蝉衣的过激举动而不悦。

“那会怎样？”苏蝉衣追问道。

林修远道：“平安石勾连着你母亲的性命，每一次替你挡灾消难都会有所损耗，如若再遇人皮风筝这样的邪诡之事，至多再有两次，石头便会彻底崩解，那时……她便会立刻死去，成为山君座下的伥鬼。”

轰然雷霆在脑内炸响，苏蝉衣下意识开口说道：“可有破解之法？”

不等林修远回答，他立刻握紧拳头，“一定有破解之法！”

“母亲说过让我随身携带平安石，一刻也不能离身，逆向去推，那么平安石不在我身边便不会替我挡灾了。”

说话间，苏蝉衣摆动臂膀，欲要掷出平安石。

“且慢！”

林修远闪电出手，扼住苏蝉衣手腕。

“就算你扔掉平安石，也无济于事。”

“这块石头不可碎，一旦碎了，你的母亲便会殒命，同样的，这颗石头也不可离开你身，一旦离身便等同于你主动毁掉山君契约。”

苏蝉衣眼底波光流转，有了几分顾虑，“毁约之人是我，山君要找麻烦也该也来找我。”

林修远摇头，“黑虎成精，虽通人性，但骨子的凶残可没被磨去，他得到山神两百余年，一身本领迥异于凡俗，怎么可能按照你的想法行事？”

“触怒了他，他找你麻烦与找你家人麻烦，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山君不会亲自动手，那五百里老玄山中的妖精鬼怪却又何其之多？”

“只要有一两只精怪为了讨好山君，行腌臜恶事，你的家人必然没有活路。”

苏蝉衣眼底闪过寒光，心中气性被激发出来，“所以……我只能先戴着平安石，尽量保证自己平安，直到我的修为足够强，强到可以让山君服软？”

闻听此等狂言，吕长久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那头黑虎少说也修行了三百多年，也许已有金丹境修为。”

苏蝉衣抿唇不答，握紧了平安石。

这时，林修远突然开口，“你当真愿舍掉这枚还可为你挡灾两次的平安石？”

苏蝉衣斩钉截铁回答道：“当然！”

“大善。”

林修远颇为欣赏苏蝉衣这股不服输的气性，轻拍苏蝉衣的肩膀。

“我可以帮你将这石头以禁制封禁，你随身携带却也不会让娘亲挡灾，可是一旦石头破碎，死的人便不是你娘，而是你。”

“好。”苏蝉衣没有任何犹豫。

林修远淡然道：“别急着高兴，我为你出手一次，可不是免费的，凤临县城宝瓶巷陈家老宅晾着一具恶尸，颇为难搞，杂役弟子都不愿将其葬入神魔冢中，苏蝉衣你可敢去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