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事不可缓

郭嘉穿过巷子,又转过街口,没多久就来到阳翟城北边的一处偏僻里坊。

没有所谓的里监门把守,只有一扇朽坏得已经千疮百孔的大门。阴暗狭长的巷子往前蔓延,一团团杂草从地面墙缝间顽强的冒出。

原本炽热的阳光,到了此地,也好像变得冷了起来。

郭嘉来到巷子最深处的一间逼仄院落,没有敲门,而是熟门熟路的攀着低矮的墙埂,往院子里跳。

与门口的寒酸不同,院子里面虽小,可是五脏俱全,布候、软弓、硬弓、石锁,摆放得整整齐齐,最为人瞩目的当属搁在木架上的一把长剑。

郭嘉大大咧咧,且丝毫没有掩饰的动作,自然惊动了屋内之人。

一名年龄比郭嘉大不了几岁,已经束发的少年,放下手中竹简,口中唉声叹气,显然的对郭嘉的到来有些头疼。

“阿福!”

郭嘉一把推开半掩着的屋门,对着屋内少年抬了抬下巴,“我有一件大事,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干!”

“你能有什么大事?”少年撇了撇嘴角,“别又是什么偷鸡摸枣的腌臜事,我可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的。”

“哼,你就这么小觑我?”郭嘉嗤鼻一哼,冷笑连连,“我郭嘉从来只做大事,何时偷鸡摸枣了?休要污蔑我!”

“是谁人为了摘城南许家的大枣,被许氏家仆堵在树上整整半日不得下来?”名为阿福的少年也跟着冷笑起来,“我就不明白了,你郭嘉虽然并非族中嫡系,可也算是家资丰厚。集市里各色瓜果那么多,非要去摘人家几颗大枣作甚?”

“买的不香甜,偷摘的才有滋味。”

郭嘉摇了摇头,长吁短叹起来,片刻之后,又把脸凑近少年,“莫要再提这些琐碎小事,速速来说真正大事!”

“你想做大事就自己去做,我一家徒四壁的单家子,能有什么值得你觊觎的!”少年摆了摆手,拿起手边的兵书,又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郭嘉点了点少年黝黑的皮肤,以及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当然是借助你的武勇咯。”

“武勇?”

少年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如今阳翟城内躁动不安,局势一触即发,你可别在这关口,还要与人争强斗胜。若是惹到黄巾贼头上,他们可不管你颍川郭氏有什么名望,是什么世族。”

“哼,我这件大事惹的不是别人,正是黄巾贼!”郭嘉用力一拍几案,面色昂然起来。

少年顿时一惊,急忙伸头环顾,“你小声些,幸好我母亲不在家中,不然听到你这话,吓也吓死了。”

“徐老夫人道理明澈,怎么会因此事而惊骇。”郭嘉不以为然的说道:“难道你还不如我知道自家母亲的脾性吗?”

“即便如此,为人子,替母分忧尚且不够,岂能再增添烦恼呢?”徐福对着郭嘉正色而言,“你要做大事,找其他人,莫要寻我。”

郭嘉见徐福这幅姿态一下子急了,“可是我这事除了你能做,就再无他人了。”

他掏出怀中短剑用力拍在案上,“你若不助我,我就用你赠送的这把短刃,自己去做。届时,若是我身死人手,还望阿福你记得替我收敛尸骨,然后在墓碑写上为国而亡这四个大字!”

徐福两条剑眉都要拧断了,自从郭嘉言及他所谓的大事与黄巾有关,而且还要借助武勇,向来聪慧的他怎么会猜不出这个伙伴的意思呢?

无非就是效仿荆轲,行刺杀之事而已。

“想杀波才,并非易事,除非……”

就在徐福幽幽开口,郭嘉喜上眉梢之时,院子大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齐齐一惊,面面相觑。

“不是我母亲,她怎会敲门?”

“不是黄巾贼,我一路都很小心,肯定没人跟踪。”

不等徐福起身前往开门,便有一声重响落在院子里。

竟然是又有人翻墙而入。

“阿福!”

来人径直走进堂屋,一把扯下头上裹着的黄巾,用力擦了擦脸上泥污,咧着张大嘴,用力拍了拍徐福面前的几案。

“我有一件大事,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干!”

……

“大帅。”

堂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事?”双眼赤红的波才悚然一震,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不等来报之人入堂,就抢先迎了上去,“可是汉军已经率兵前来?”

“不是汉军。”来人面色难看的回复道:“是部分从长社逃回来的败兵,突破城门阻拦,冲进城内了。”

“什么?不是让你们将城内闭紧,无论是谁都不准放入的吗?”波才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大怒起来,“黄邵是如何做事的?”

来报之人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拱手勉强说道:“黄帅以为大家皆是黄天兄弟,若是城门紧闭,必然会惹来不满。所以才半闭着门,然后试图用言语劝说逃回的败兵先行置身城外临时营地。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也无人质疑。可是刚刚不知怎得局面突然就乱了,然后……”

“不知怎得……”波才连声冷笑,“何仪你可知道,若是这些败兵之中混杂了汉军奸细,阳翟陷落,你我身死,就近在眼前了!”

波才一把揪住何仪领口,将他拉到面前,“难道你还想再重演一次,为人一路追杀的狼狈吗?黄邵此人只顾自家私情,却要坏我大计!”

赤红色眼眸里血丝遍布,骇人至极。

何仪不受控制的垂下目光,根本不敢去看。

片刻之后,领口一松,波才语气转缓。

“现在马上去告诉黄邵,即刻起,城门紧锁,任何人没有我的手令,不准进出。”

何仪匆匆点头,将要离去的时候,却又踌躇言道:“那些冲入城内的败兵,要不要派人收拢,不然的话,怕是会骚扰百姓城民。”

波才眼睛一眯,“是应该收拢,但现在不急。且让他们发泄几日,等他们筋疲力竭后,自然就好收拢了。”

何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波才,却只看到了他的面无表情,顿觉心中悚然,急忙转身要走。

不想,肩膀又被波才按住,一道阴暗晦涩的声音钻入耳朵。

“何仪,你可恨我?”

“在下不敢。”何仪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啊……”

何仪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忙不迭的要为自己解释。

波才却松开了按住何仪肩膀的手,长叹一口气,“恨吧,你确实该恨我,毕竟是我让你兄长替我去死。但是,我并不是怕死,不是想要苟且偷生。我若死,豫州黄巾之势马上就会土崩瓦解。我是替黄天事业活着!”

何仪连连点头,嘴巴干涩,“有波帅在,汉军必然不足为惧。”

波才嗤笑一声,目光转过何仪不停抖动的身体,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何仪哪里还敢再待在波才身前,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这座本为颍川太守所居的官寺。

何仪身影方一消失,波才神色骤然狰狞。

“这些人都已经起了二心,不再忠于黄天了。”

“不行,我得再寻些手足爪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