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对，这故事耳熟！

距离泊风城四百多里之外，有一个小城，叫辛阳县。

辛阳县周边数十里都是农田与村庄，村里普通百姓想去购置些东西的话，可选范围并不多。

要么就在自己的村子里以物换物，或是用铜板购买，若买的东西比较杂、比较多，那就只能去辛阳县城里找货物了。

所以每一天，辛阳县的城门出入人口都不少，遇到天气好时，甚至经常还要排队盘查进城。

当日清晨。

辛阳县城门外，有一个中年人正在排队。

这中年人名叫卞向文，是九阳宗外门的一位长老。他的修为并不怎么样，只是普通筑基初期，放在弟子里还是厉害的，可放在长老堆里，就非常不够看了。

之所以能成为长老，原因也很简单。

卞向文已经四五十岁了，这个年纪还仍是筑基初期，足以说明他并没有多少天赋。如果继续在门内当弟子的话，对九阳宗的性价比实在太低，还不如给一个外门长老的位置，反正外门弟子撑死了也就是刚到练气期的水平，不至于管不到。

而且，弟子能接的任务没有长老多，外门长老也是长老，完全可以让卞向文去干更多的活。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卞向文接了宗门里的一个任务，事发地就在辛阳县，这城里最近有妖魔作乱，好在只是个普通的梦貘，等级低，伤害性也小，除了扰民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多大问题。

排队时，他听见前面有几人在讲话的声音。

“……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啊，城里好像多出了一份什么小报来着？”

“哎呀！什么什么小报，人家叫《碎金窟飞闻录》！如今虽然为了方便，都叫它小报，或者飞闻，不过名字你们总得叫对一个吧！”

“那么激动作甚，我随口问问而已，咋了，你很喜欢那个小报？”

“你多久没进城了？现下，这飞闻录在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在等着看后面的话本呢，可不止我一个人在等。”

“我这不就五天七天没进过城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我住在荒郊野岭似的……昨日听村里的卖货郎说起这话本的事，我便好奇，结果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支支吾吾地让我自己来买了看。这话说得！我要是识字，还在这土里刨食？那不早给人当先生去了！”

“无妨，我也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照样知道？我给你指条明路，你随便在城里找个茶馆铺子，有店面的那种啊，别去茶摊，得有说书人的铺子才行，然后你就听吧，一听一个不吱声！”

“嘶，还去下馆子？这多贵啊，够我买多少馍了……”

“你听了还能回自己村里给其他人讲呢，叫村里那些听了故事的，一个人给你几枚钱，买茶润嗓子，钱不就回来了？且放一百个心，但凡你嘴巴没那么笨，这故事拿回村里去说，绝对够你回本的！”

“那，这个故事叫啥来着？”

“全名有点长，好像叫……噢！《正道天骄错爱魔门圣女》！大致就这个，找去吧！”

“……”

前面讲话的那几人，身上穿着的都是最适合干力气活的短打衣裳，头上还缠着汗巾，妥妥的庄稼汉模样。

他们每人肩膀上都扛着扁担背篓，装了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瓜果，看着都是带了自己货物来城里售卖，然后用卖货的钱购置家用的。

除了说话时候的嗓门大些，别的倒是还好，比许多庄稼汉都好多了，至少没有满嘴粗俗下流的言辞，所以卞向文刚开始听着还觉得观感不错。

但是越往后听，他就感觉越不对劲。

这……

正道天骄错爱魔门圣女？

这是可以说可以写的吗？？

写话本的人若不是长了八百个脑袋，都不够被正道修士砍吧！

作为一个很正经的正道修士，卞向文觉得这话本的标题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了。

魔门的人要是听说，肯定不会追杀，毕竟对他们而言，魔门女修能勾引到那些一天天假正经的正道修士，哪里算得上什么耻辱？根本就是天大的乐子好吗？

但对于任何一个正道宗门出身的人来说，这书名都太惊悚，让人下意识的就想抓着笔者问问，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常识，正道天骄是脑子被门卡了吗，为什么会跟魔女搅和在一起！

卞向文不算很古板，不过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让九阳宗里那些几百岁的老古板们听到这种东西，会发生什么。

他没忍住，往前多挤了两步，对前面那几个庄稼汉拱拱手，笑道：

“诸位，我想问问，你们方才说的那个话本……或者叫小报，是哪里来的，谁写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传播的？”

先前不断自来水、让其他人也赶紧去听说书的那汉子，瞥了卞向文一眼，有些警惕：

“你问这个作甚，我们也就是听个乐子而已，你真想知道的话，去买一篇《碎金窟飞闻录》自己看看不就得了，我们只是些泥腿子，你看着倒像是识字的，想看的话不比我们方便多了？”

卞向文连忙又笑了笑，也不生气，解释道：

“是这样，我也是个修士，方才乍的听到那标题，觉得有些惊骇，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样的，便想打听打听。”

“你们不是修行中人，恐怕不知，书名里说的这种事情，放在正道宗门里，那是要被清理门户的大罪过，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过的。小报我稍后也会去买，只是好奇，谁能写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故事来。”

汉子们面面相觑。

没想到，自己就是在城门口排队时随便吹牛打屁而已，居然就碰上了一位修士！

惊讶是惊讶，不过害怕倒是没多少。

在这个凡人与修士同时存在的世界上，不是所有普通人都对修士恭恭敬敬顶礼膜拜的，除非是想赚修士们的灵石。

形势如此，城池若想有立锥之地，无论大小，都得有几个修士守着才行，否则若就靠区区城门，压根不可能挡得住什么妖魔。而且就算本地修士解决不了的问题，城主也可以通过自己的人脉找外援。

这种情况下，修士们基本不会在城里乱来，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被问到的庄稼汉想了想，看卞向文态度很好，语气便软了几分，没刚才那么冲了。

“碎金窟么，这地方好像是挺出名的，许多修士都知道，在几百里外的泊风城里，是个黑市，里面有好多东西可以买，不过这些我就不懂了，全是飞闻上说的，说书先生也就提了一嘴。”

“反正，那个《碎金窟飞闻录》就是碎金窟自己给办出来的小报，据说先前很长时间都只在他们内部售卖，去了那边才买得到，这次不知为何，周边城池好像都有。”

“至于笔者……”

“噢！我想起来了！先前说书先生提过，写这故事的人，在小报上的署名叫做什么……八卦真人！”

八卦真人？

卞向文摸了摸自己颔下一缕长须，皱眉沉思。

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西大陆的正道宗门，时常都会互通有无，各自宗门里要是出了什么牛皮哄哄的人物，恨不得宣扬天下让大家都晓得，天骄如此，离经叛道者更是如此。

前者宣传，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自己宗门厉害；后者，则是要让大家知道，这货有问题是因为他自己有病，我们管过，只是管不住，大家被他惹了别连坐我们宗门。

敢这样乱写东西，修为应该不低，没听说过的话，那或许是散修？

合理了。

魔门想对付人，不至于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只有散修才敢这样胡说八道，污蔑正道宗门！

他大致有了个猜测，随即对那群庄稼汉们拱手道谢，排着队沉默着，进了辛阳县城。

不多时。

卞向文在城门往里走了几百步的地方，听见有孩童在叫卖。

“飞闻录！今日的飞闻录到喽！要看的赶紧买啊！”

“前面两篇也还有剩！想看正道天骄错爱魔门圣女故事开头的，赶紧买喽！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他定睛一看。

路上有好几个小孩子，头上扎着冲天揪，看着也就只几岁模样，年纪都很小，衣服破旧，脸上脏兮兮，像是什么乞儿之类的，不过每人身上都有个与他们打扮不相符的、干干净净的崭新斜挎布包，里面装着许多叠起来的小报，上面写满了字。

卞向文走过去，半蹲着对其中一个小女孩说：

“小孩，这飞闻录怎么卖的？”

小女孩见有人想买，赶紧在自己衣服下摆擦了擦手，尽量让手显得干净点，直到将手上泛着的可疑油光擦成了哑光的，她才摸了张小报出来，双手将其捧过头，冲卞向文笑：

“一枚下品灵石一份，用同等价值的铜钱也可以……您要买一份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听见价格，卞向文愣了愣，终于明白这小女孩为何如此小心翼翼了。

对修士们来说，一枚下品灵石自然是算不得什么，每日修炼时最基础的聚灵阵都要用上好几枚，更别说还有其他药材、符箓等消耗品要买，可以说吃饭睡觉都是灵石堆出来的。

可是，这价钱放在凡人面前，就等于天价。

一枚下品灵石，换成铜钱就是一贯，没点身家，正常凡人怎么可能用一千枚钱去买份小报？

也难怪，分明有小报，即便不识字，找个人读一读就可以了，那些庄稼汉们却不愿意自己凑钱买买，宁肯多花茶钱去听人说书。这价钱，再来几个人也凑不起啊！

他顿了顿，从荷包里摸出三块下品灵石放到小女孩手掌心里。

“我买三份，把前面的和今天的小报都各给我一份。”

且不论这小女孩如何欢欣鼓舞地冲其他小孩们炫耀。

日头逐渐升起，阳光有些刺眼。

卞向文找了个有棚子遮阳的地方，眯着眼看起了这小报上的内容。

其余部分，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例如碎金窟的离区有新的话本大热、说书茶楼场场爆满，例如碎金窟里有几个铺子在上面自吹自擂说自家东西最好，等等等等。

但在头版头条，也就是写在第一页上面的，标题赫然便是《正道天骄错爱魔门圣女》几个大字！

正文内容并不算多，大致内容是说，在某年某月，某宗门附近某座山上，恰逢正道宗门与魔门争抢地盘，双方发生了数次战斗，正道占优，严防死守，一位年轻的正道天骄被派到一处重要的阵眼附近驻守，结果碰上了自称被追杀的落难千金，那实则是敌方魔门圣女……

第一份小报的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

第二份，同款位置，说的是那天骄似乎被下了药，情急之下，就在魔女所乘的马车上与其共赴巫山，事后悔不当初，但“千金”表示自己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两人便就这么谈上了。

第三份，说的是两人找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约会，地处正道宗门与魔门地盘分界线的一个山谷，在此谈情说爱情意正浓，天骄忽然接到传信通知，说宗门即将布置一个更大更严密的阵法，让他赶紧回去帮忙，魔女趁此机会借机打探，还用上了色诱，天骄一个没忍住全说出来了。

然后……然后就没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卞向文看得瞳孔地震，大为震惊。

这，这他娘的能写出来？

跟皇叔有什么区别啊！

“成何体统！”

不管怎么说，卞向文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已经过了最如狼似虎的年纪，看到这些东西时，虽然也不自觉地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但最终并没有起立。

他微微一动脑子，就把这些杂念从脑子里排除了。

紧接着。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冷静下来后，卞向文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他蹲下来将三份小报摊开在地上，左右来回地扫了好几遍提取关键字，随即，他愣在原地。

“这故事怎么……怎么这么耳熟……”

“二十年前，九阳宗和佛血盟刚开始争斗时，似乎就是……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