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血嫁衣

蓝田县佛法昌盛,离不开铁佛寺平日宣扬。

何况这是一个真正可以佛法显圣的世界,信众对于佛祖更是笃信。

遇见灵异事件,首先想到的就是做法事驱散邪异。

所以赵笈对于老者求上门来也并不惊奇。

他只是疑惑:“客栈每日人来人往,阳气最足,你确定是妖物邪祟?”

丁孝德泪眼婆娑:“那些住店的客商,性命无碍,却失去神智,犹如痴呆。找来医官看了,说是离魂之症。丁家客栈三代经营,绝对不敢有害人之心。想来想去,只能是邪祟作乱。”

赵笈听到这里,面露犹豫。

虽是城郊,但涉及邪祟,理应还是属于伽蓝庙管辖范围。

本轮不到铁佛寺出面。

不过信众都求上门来了,若是拒绝,面上需不好看。

丁孝德看赵笈犹豫,误会了什么,连忙说道:“若是大师能够驱散邪祟,还小儿清白,愿奉纹银五十两作为香火钱。”

他上山前本打算找玄缘做一场法事。

谁料上得山后却得知玄缘已去长安,无奈之下只能找上赵笈。

赵笈面相过于稚嫩,他心中也犯嘀咕。

但此刻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上其他。

赵笈听丁孝德愿出五十两辛苦费,顿时心动。

他还欠着寺里功德贷呢。

修行之后,日常花销更甚于平时,每每念及此,都想着如何赚钱。

于是吩咐手下知客小心做事,自己则随着丁孝德来到城郊的客栈。

推开丁家客栈的斑驳木门。

客栈前堂狭长,四张榆木方桌油光发亮,显是常年被衣袖摩挲所致。

柜台后挂着幅褪色的关公像,香炉里三炷残香将尽未尽,青烟笔直如线。

五个客商瘫在角落长凳上,面色青白似蒙了层霜。

其中穿杭绸袍子的胖子最是古怪,右手五指不停在桌面划拉,指甲缝里渗出血丝犹不自知。

有一青年缩在柜台后,见到丁孝德和赵笈,浑浊眼珠才亮起两分活气。

“爹,您回来了?”青年连忙上前见礼。

丁孝德介绍道:“大师,这是小儿满良。满良,这是铁佛寺了因大师,特地为除邪祟而来。”

青年丁满良满眼疑惑盯着赵笈年轻的面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心中却是担忧,自家老爹怎会找个这么年轻的和尚来做法事。

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大师请看。”丁孝德随即领着赵笈来到那些客商前,“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只是在小店住了一晚,就成了这副活死人模样。”

赵笈暗中运起望气术。

视线中,眼前客商泥丸宫中灰雾翻涌。

三魂七魄竟像被抽了芯的蜡烛,只余空壳。

“阴气自脚底入,天灵出,带走了他们三魂中的一魂两魄。”

再看客栈中其余人,只觉阴寒之气如蛇盘踞在客栈中。

丁满良浑然不觉,絮叨半月来已有六位客商如此疯癫,县衙来看过只说中毒。

赵笈踱至窗边,视线顺着一丝阴气凝聚在窗台。

两指在蒙尘的窗棂上一抹,再看之时,指腹已沾着些黑絮状阴森之气。

默默运转法力,将阴气炼化。

这阴气不似妖气,倒似是鬼物阴气。

他绕着客栈四处行走,望气术更是不放过任何角落。

客栈梁柱间缠绕着缕缕灰气。

那些客商天灵盖上更有一道黑线如蛇钻入,却不见邪祟本体踪迹。

“确实是邪祟作乱。”

赵笈话语一出,在场几人脸色顿时煞白。

丁孝德更是噗通跪下,“大师开恩,救小老儿一救。”

赵笈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既然遇见,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更何况,害人的邪祟,正适合菩提树度化恶业,凝聚菩提果。

自己当初选择知客院而不是经堂,不正是为此嘛。

“邪祟本体不在客栈,想来是夜间从外而来。丁掌柜,我且在此住上一晚。”

丁孝德感激不尽,连连让丁满良去给赵笈开一间上房。

这半月来,客栈闹鬼的传闻越来越多。

若是再不想办法,只怕这百年老店就要彻底关门了。

赵笈却拦下丁满良,声明只需在客栈大厅歇息即可。

丁孝德于是亲自下厨,给赵笈烧了一桌丰盛的素斋。

等到吃喝完毕,赵笈就让他们领着那些离魂的客商在柜台后躲起来。

自己则坐在大厅之中,等那邪祟上门。

等到子夜时分,夜风突然转了方向,柜台烛火由黄转青。

赵笈盘腿坐在厅堂正中,听得客栈外传来细碎风声。

那声音初时细如蚊蝇,渐渐竟合成曲调,分明是本地嫁女时唱的《梳妆调》。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蛛网似的影子,其中一道人形阴影正缓缓向客栈蠕动。

赵笈盘膝坐于原地,千鳞化身的金色游鱼在他头顶虚空嬉戏。

子时梆子刚响,窗缝忽渗入一缕腥风,烛火‘嗤’地缩成绿豆大小。

赵笈双目微阖,瞳底金光流转,只见客栈大门前黑雾如活物蠕动,竟凝成一只惨白人手向前探来。

“疾!”

赵笈袖中数颗赤豆暴雨般激射,落地化作阴兵。

阴兵刀戟相交结成天罗地网,将黑雾逼至墙角。

那雾气发出婴啼般尖啸,忽聚成红衣女子模样,十指暴涨三尺直取赵笈咽喉。

赵笈不避不闪,腕间旃檀佛珠骤放毫光,十八颗珠子如流星顿时定住女鬼身形。

女鬼厉啸一声,周身暴起血雾,瞬间挣脱阴兵和旃檀佛珠压制。

赵笈急掐手印,红影已扑向缩在柜后的丁孝德。

电光石火间,千鳞化作法剑凌空劈下,金光划过女鬼面门。

‘刺啦’一声如裂帛,红衣女子左颊竟被撕下半幅人皮,露出森森白骨。

佛光入体,女鬼发出凄绝哀嚎,撞破窗棂遁入夜色。

赵笈正欲追击,忽听身后‘咚’的闷响。

丁孝德瘫坐在地,盯着窗棂上挂着的半幅人皮,面如死灰。

那皮子眉眼宛然,分明是张二十出头的女子面孔。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赵笈拾起人皮细看,边缘处还粘着几丝黑发,发根处系着红线。

正是民间镇尸用的缚魂结。

“好个厉魄。”

赵笈面露疑惑,回忆玄鉴说过的鬼怪,“借缚魂结养煞,难怪能挣脱旃檀佛珠。”

话音未落,客栈外传来阴森鬼泣,赵笈身旁突然传来重物坠地之声。

那名胖客商突然抽搐起来,七窍冒出森森阴气,喉咙里挤出女声:“秃驴...多管闲事...”

赵笈反手拍出旃檀佛珠,胖客商应声栽倒。

窗外飘来幽幽哭诉:“丁家父子...见死不救...都要偿命...”

声渐远去,唯余鬼哭翻涌之声不绝。

赵笈打开客栈大门,月光下地面结满冰霜。

客栈门前大树上,挂着件大红嫁衣,衣摆处金线绣的鸳鸯在黑暗中,鲜艳如血。

他转过头,看着瘫坐在地的丁孝德,“丁掌柜,似乎知道那女鬼的来历?”

丁孝德喉头滚动,视线盯着那件血红嫁衣,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