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外窑顶青烟消散的刹那,陶缸在高温中迸发出清越的裂响,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春水终于破开寒冬的桎梏。
火堆的余烬在陶盆中蜷缩成暗红的星子,树洞内浮着暖橘色的光晕。慕云的胸膛起伏尚未平息,她的发丝散在他颈窝,像一团未理清的命运线。洞外簌簌的落雪声似隔着一层纱,唯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她蜷在他怀里数他心跳。指尖划过胸膛陈旧的烫伤,“疼吗?“她问的是旧伤,眼睛却望着新痂。
慕云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掌下心跳如擂鼓:“这里更疼。“七年,两千多个日夜的隐忍,此刻都化作灼人的告白。
她的掌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指尖沿着脊柱凹陷的弧度游走,仿佛在描摹一件失而复得的瓷器。额头抵着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扑在心口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像做梦一样……”慕云呢喃着,嘴唇贪恋地贴着她头顶,声音像在确认着什么。
她忽然抬头咬住他的下唇,力道不轻不重,眼角漾着狡黠的光:“在你的梦里,你也是这样对我的?”话音未落,膝盖已蹭过他紧绷的腰腹。
慕云猛地倒抽一口气,按住她作乱的腿,掌心下的肌肤细腻如初雪:“别闹。”可手指却背叛理智,顺着她腰线滑下,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你对我有多大的诱惑。”
她发出一声轻笑,发梢扫过他胸前的旧疤,痒意混着刺痛钻进血脉,指尖拨开他汗湿的额发:“那你说说,怎么个诱惑法?”
火光在她瞳孔里跳跃,他望进那片琥珀色的海,七年的心事如沉船浮出水面。
“你朋友圈每一张照片,我都存进加密相册。”他拇指摩挲她泛红的耳垂,“前年春天你去植物园,穿杏色针织衫的那张……我偷偷设成了手机壁纸。”
她怔了怔,记忆如蝶翅轻颤——那天他恰巧“路过”茶水间,状似无意地夸她衣服颜色好看。
“为了和你多走三百米,我总把车停在公司南门。”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哪怕要绕两公里去取车,就为能和你多说几句话,多听听你的声音。”
她的呼吸蓦地一滞。无数个加班的深夜,他陪她穿过梧桐夹道的长街,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成交颈的天鹅。她曾以为那是偶然。
“还有每年夏天……”他喉结滚动,“天气最热时,你喝到的冰美式,都是我点的。”
记忆轰然倾塌。不止一次的会议室闷热如蒸笼,她眼前发黑时,外卖员都恰好送来匿名咖啡。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过她指尖,凉意至今残留在掌心。
“合照时我永远站在你身后。”他忽然抱着她翻了一个身,让她趴在了自己身上,“因为这样——”他带着她的指尖划过心口,“我的影子就能光明正大抱住你的影子。”
她的眼眶蓦地红了,突然低头吻住他,舌尖卷走未尽的话,像要把七年的沉默都烧成灰烬。慕云怔了一瞬,随即反客为主地扣住她后颈,唇齿间尝到咸涩的泪水。
“傻子……”她在呼吸间隙呢喃,指尖陷进他肩胛,“你早该告诉我。”
慕云发狠般咬她锁骨,用疼痛为告白盖章:“告诉你之后,连那可怜的同事关系都不复存在?”
她忽然起身压住他,长发垂落成帘,将他困在私密的阴影里:“至少今夜——”她腰肢下沉的力度像在碾碎时光,“我是你的。”
火光将影子映照在瓶中的水珠上,折射出无数个,每个都交缠在一起。等喘息渐止,她抚摸着慕云的胸口良久,幽幽开口:“慕云,我们没有过去。”
雪粒撞在藤蔓帘上,碎成冰凉的叹息。
“工位擦肩,电梯偶遇,连生日会上切给你的蛋糕……”她抚上他颤抖的唇,“这些算不得过去。”
慕云张口欲言,却被她的指尖封住未尽之言。
“也不会有未来。”她望进他眼底,目光穿透七年积尘,“等信号恢复,回归社会时,你我还是同事,是孩子的叔叔和隔壁桌的阿姨,这些才是现实。”
灰烬“噼啪”炸开的瞬间,慕云突然推开她坐起。火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岩壁上,像一尊正在碎裂的陶俑。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她伸手去够他绷紧的脊背,却被他躲开。
“你刚经历地震,和外界失联,丈夫孩子生死未卜……”慕云每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我却像个禽兽——”
“杨慕云!”她厉声喝断,扯过他肩膀强迫对视,“被困的是两个人,心慌意乱的也是两个人。”雨衣滑落,露出锁骨下未愈的擦伤,“这伤是你替我挡的,体温是你分我的,生的希望是你一点点凿出来的——”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从来没有谁在趁谁的虚空虚!”
掌心下的心跳蓬勃有力,撞碎他最后的挣扎。
“现在的我不空虚,”她贴着他耳畔呢喃,“比过去七年都完整,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月光突然刺破云层,雪色如银纱覆上她裸露的肩。他发狠般吻住她的唇,掌心扣住她后颈的力道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藤蔓帘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像现实在远处叩门。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在旧疤上刻下新的红痕。这一刻的放纵带着末日般的决绝——仿佛用力纠缠就能把七天抻成七年,让雪永远封住通往现实的裂缝。
当他的唇滑向她颈侧时,她忽然仰头望向洞顶缝隙。月光凝成冰锥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坠落。
“慕云……”她咬住他肩头,声音混着泪意,“如果明天就是末日——”
他封住她未尽的话语,用更炽烈的动作回答。陶瓮在余烬中发出细微裂响,如同他们注定破碎的结局正在倒计时。有些容器生来就是要破茧的,正如有些爱注定只能开在无人知晓的深谷。
火堆终于熄灭,月光从缝隙渗进来,将相拥的身影镀成银色雕像。洞外隐约传来山雀振翅的声响,像遥远尘世递来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