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天津,这座承载着历史厚重的古城,于时代的洪流中静静伫立。
城内街巷纵横,似脉络般延伸至各个角落。
青石板路历经岁月摩挲,泛着古朴的光泽,街边店铺鳞次栉比,各式幌子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仿佛在诉说着尘世的烟火与繁华。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唤醒了这座城。
“磨剪子咧,锵菜刀!”
“豆腐脑儿,热乎的豆腐脑儿!”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交织成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
天津的百姓们在这熟悉的声音中,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刘砚之,字庞达,便诞生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城市。
他家位于城边的一处小院,虽不宽敞,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院子里,几株石榴树郁郁葱葱,见证着这个家庭的平淡与温馨。
父亲刘冠武,身形清瘦,常年一袭藏青色长衫,显得儒雅而稳重。
他作为天津卫颇有名气的私塾先生,腹有诗书,精通四书五经。
每至节庆,城中富贵人家常邀他去府上书写春联,借此换取些许薄钱,以补贴家用。
母亲林夕颜,温婉贤淑,身着朴素的浅蓝色布衫,发髻上一支木簪简单却不失韵味。
她操持着家中大小事务,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庞达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自幼聪慧的他,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
闲暇时,常与玩伴石头、大虎和李钊在小院嬉戏。
石头生得虎头虎脑,身强力壮,总是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衣,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透着一股憨实劲儿。
大虎则身形瘦高,一双眼睛灵动有神,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透着机灵。
李钊文静腼腆,头戴小瓜皮帽,身着藏蓝色长袍,活脱脱一个小书生模样。
夏日的午后,蝉鸣阵阵。
几个孩子聚在石榴树下,石头手里拿着自制的弹弓,兴奋地说:
“庞达,大虎,李钊,咱今儿个去打鸟咋样?我这弹弓可厉害了!”
大虎撇撇嘴,不屑道:
“拉倒吧,就你那弹弓,能打着鸟才怪!要我说,咱去河边摸鱼,那才有意思。”
李钊扶了扶帽子,慢悠悠地说:
“你们就知道玩,我还得回去看书呢,先生布置的课业还没做完。”
庞达眼睛一转,说道:“要不咱玩堆小人吧!看谁的小人最好。”
“行啊!”石头和大虎异口同声地应道。
于是,几个孩子便在树下兴致勃勃地摆弄起水来,将泥土混施,欢笑声回荡在小院。
这样的日子,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平静而美好。
然而,1900年,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
八国联军的铁蹄无情地踏入中国,天津首当其冲。
年仅三岁的刘砚之,亲眼目睹了这座城市的沦陷。
那一日,枪炮声如雷霆般轰鸣,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清军挥舞着冷兵器,试图抵御列强的热武器进攻,然而,大刀长矛在枪炮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天津城在战火中颤抖,百姓们四处奔逃,哭声、喊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一片凄惨景象。
这一战役也被后世称为——天津保卫战。
刘冠武看着眼前的惨状,心急如焚。
他紧紧拉住林夕颜和小庞达的手,神色凝重地说:
“夕颜,天津怕是守不住了,咱得赶紧走,去山东兴许能躲过这场劫难。”
林夕颜眼中满是恐惧与不舍,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冠武,听你的,咱走。”
一家三口随着逃难的人群,踏上了前往山东的路途。
一路上,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刘砚之看着路边倒卧的百姓,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恐惧。
他扯着父亲的衣角,问道:
“爹,他们咋了?为啥都躺在地上?”
刘冠武眼眶泛红,双眼无神,脸庞消瘦,望着远方又看了看他沉重地说:
“孩子,是那些洋人欺负咱们,让大家没了家。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让咱国家变得强大,不再被人欺负。”
小庞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颗爱国的种子,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悄然埋下。
他们一路辗转,来到山东的苍梧县。
本以为能寻得一处安宁之地,却没想到,山东也早已沦陷,苍梧县更是德国军队的盘踞之所。
县城里,德国士兵穿着笔挺的军装,腰间挎着长刀,手持长枪,傲慢地在街上巡逻。
县城一角,德国科学家们忙碌于科研铸造,高大的厂房里不时传出机器的轰鸣声,弥漫着神秘而压抑的气息。
时光荏苒,刘砚之渐渐长大,到了上学的年纪。
刘冠武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尽管生活艰难,他还是四处奔波,托了无数关系,终于为庞达争取到了进入当地学堂的机会。
学堂里,学生们来自不同国家。
德国学生身着整洁的制服,头戴军帽,显得英姿飒爽;
英国学生穿着考究的西装,打着领结,透着一股绅士派头;日本学生则身着传统和服或改良后的制服,神情严肃。
刘砚之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粗布衣衫,站在这群学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Look at that Chinese boy, his clothes are so shabby.”(看那个中国男孩,他的衣服好破旧。)一个英国学生用英语嘲笑道。
刘砚之虽听不懂他的话,但从对方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然而,他并未因此而气馁,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在这里好好学习的决心。
在学习的过程中,刘砚之对重工业机器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知学堂里有一位德国军工教授,名叫卡尔·米勒(Karl Müller)。
卡尔教授身材高大魁梧,一头银发整齐地向后梳着,深邃的蓝色眼眸透着严谨与睿智。
他常年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系着深色领带,胸前口袋里插着一支精致的钢笔,显得格外干练。
刘砚之鼓足勇气,来到卡尔教授的办公室。
“Professor Müller, ich interessiere mich sehr für Schwerindustrie - Maschinenbau. Können Sie mir helfen?”(米勒教授,我对重工业机器学非常感兴趣。您能帮助我吗?)
刘砚之用不太流利的德语说道。
卡尔教授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中国男孩,眼中满是怀疑。
在他看来,这个中国小孩不过是一时兴起。
“Das ist eine sehr komplizierte Disziplin. Ich bezweifle, dass du es verstehen kannst.”(这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科。我怀疑你能否理解。)
卡尔教授敷衍地回答道。
但刘砚之并未放弃,此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找卡尔教授,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问题。
“Professor Müller, wie funktioniert die interne Struktur eines Dieselmotors genau?”(米勒教授,柴油发动机的内部结构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刘砚之指着自己画的草图,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起初,卡尔教授并不想理会他,但刘砚之的热情与坚持,如同水滴石穿般,渐渐打动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卡尔教授开始愿意教刘砚之一些基础知识。
从简单的机械零件构造,到复杂的动力传输原理,刘砚之都学得津津有味。
“Du bist wirklich ein sehr fleißiger Junge. Ich habe noch nie einen Schüler wie dich gesehen, der so starke Neugierde und Beharrlichkeit hat.”(你真是个非常勤奋的孩子。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充满强烈好奇心和毅力的学生。)
卡尔教授感慨地说。
1915年,刘砚之已经 18岁。这一天,卡尔教授把他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德文书籍,墙上挂着机械设计图纸。
卡尔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油纸,上面用德文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Liu, du bist einer der besten Schüler, die ich je unterrichtet habe. Ich habe ein Empfehlungsschreiben für dich geschrieben. Es gibt einen Studienplatz an der Berliner Militärtechnischen Universität, und ich denke, du solltest ihn nehmen.”(刘,你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为你写了一封推荐信。柏林军工大学有一个深造名额,我认为你应该争取。)
卡尔教授微笑着说道。
刘砚之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
“Professor Müller, ich weiß nicht, wie ich Ihnen danken soll. Ich werde mein Bestes geben.”(米勒教授,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1915年 12月末,在卡尔教授的推荐下,刘砚之踏上了前往德国的轮船。
他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心中五味杂陈。
祖国的没落,也许只有选择西方先进的知识,终有一日,凋谢的彼岸会再次盛开。
东方沉睡的雄狮,不会沉思的太久,当它再次醒来,将会让整个世界的震动。
此去德国,等待他的将是未知的挑战与机遇,但他知道,这是他实现理想、报效祖国的第一步。
从此,刘砚之的传奇人生,也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