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床的轰鸣声穿透车间铁皮时，王砚正将捣好的生肌散装入瓷瓶。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纺织厂医务室的紧急来电：“王医生！三号车间有人被卷入梳棉机！“他抓起急救箱冲出门，白大褂下摆扫落了案头的《疡医大全》。
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里蔓延。女工蜷缩在机器旁，整条右腿血肉模糊，碎布与棉絮黏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王砚迅速撕开止血带，余光瞥见操作台边散落的止痛药——是早已过期的廉价药片。“快！用生理盐水冲洗！“他冲着呆立的工人大喊，转头发现张院长拄着拐杖，已经在调配清热解毒的外敷草药。
清创时，女工疼得几近昏厥，却死死咬着牙：“别给我打杜冷丁，家里娃还等着买药......“王砚的镊子顿了顿，想起昨夜在她病历本上看到的诊断：糖尿病足初期。他将自制的紫草油纱布轻轻覆盖伤口，低声说：“放心，我们有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卫生院成了临时病房。女工的丈夫每天带着冷硬的馒头来陪护，布满老茧的手反复摩挲缴费单。王砚尝试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内服益气养血的八珍汤，外用含珍珠粉、血余炭的生肌膏。吴明每天记录伤口变化，在坐标纸上画出溃烂面积缩小的曲线。
二十天后，新生的肉芽终于覆盖创面。女工下地的那天，在卫生院走廊里跳起了笨拙的广场舞。她的丈夫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信封：“王医生，这是厂里捐的......“信封里除了零散钞票，还有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谢谢救命恩人“。
这件事像把钥匙，打开了王砚心底的闸门。他开始频繁出入工厂，发现不少工人患有职业病：纺织女工的哮喘、机械厂工人的尘肺、电子厂流水线上的腕管综合征。在张院长的支持下，卫生院设立了“职业健康门诊“，吴明连夜设计了简易的防护用具模型。
某天傍晚，电子厂主管黑着脸闯进来：“王医生，你教的那些防护操，害得我们产量下降！“话音未落，车间主任捧着锦旗跟进来：“王大夫，多亏您的法子，最近工伤事故少了一半！“两人在诊室里争执时，王砚默默翻开新的医案本，写下：“治病易，治人心难。但唯有拨开迷雾，才能真正守护健康。“
深秋的雨夜，一个佝偻的身影敲开卫生院的门。老焊工老李摘下满是铁锈的面罩，咳出带血丝的痰液：“王医生，我这肺......“他的CT影像显示肺部布满阴影，可口袋里只有够买三天西药的钱。王砚盯着影像，想起父亲常说的“治未病“理念，决定尝试冬病夏治的方法。
次年三伏天，卫生院前排起长队。王砚带着吴明为工人们贴敷特制的膏药，药材里掺着从后山采的新鲜艾叶。老李摸着胸口的膏药笑了：“年轻时总觉得身体是铁打的，现在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原来再硬的钢铁，也会生锈。“
当第一片银杏叶飘落时，老李的咳嗽明显减轻了。他带着厂里的年轻工人来道谢，每个人怀里都抱着自制的防护设备改良方案。王砚站在药圃前，看着吴明手把手教工人们辨认润肺的百合与鱼腥草，突然意识到：医者种下的不仅是草药，更是让生命重新生长的希望。他翻开新的笔记本，在扉页写下：“在锈蚀的齿轮间，开出最坚韧的花，这或许就是医者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