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顿好的

一觉睡中午,宴成这才撑了个懒腰。

没有因王麻子的死产生丝毫负罪感,反而睡得安稳无比。

屋外的雨一直没停,本来他还想在院子中用斧子再开垦两片菜园,种点瓜果。

屋里,宴成光着身子露着根根肋骨“吱哇”乱叫……

反正也没人瞧见,放飞自我。

他一个鲤鱼打挺……当然没挺起来,只拱了拱腰,意思一下。

接着两条麻秆细腿在空中踢腾,嘴里叫嚣着。

“吃我一击老寒腿!”

歇了口气,他又盘腿坐起,眯着老眼,对着土墙隔空打了几掌。

但系统没有反应。

一直折腾到肚子饿了,才慢吞吞下地,前往灶台开始生火。

没有仇家,没有压迫,安安稳稳的倒也自在。

……

但事与愿违,随着雨停,他这破土屋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徐管事站在门口,那烟杆在手中耍出了花样,绕着掌心手背上下旋转,神气无比。

他眯着三角眼在屋里一阵扫视,重重地在那米袋与铁斧上顿了顿,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

“老宴头,家主有请。”

宴成一见到那烟杆锁骨就疼,就是他用玩意儿在老陈头家戳的!

他自然不想去,当即往床边一趴。

“啊!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无奈的对徐管事表示,现在他病得很重,说不定还传染……

徐管事不耐烦地“啧啧”两声,明显不信,烟杆在门框上敲得叮当响,院子中进来位魁梧护院,鞋不沾泥,定是个好手……

“磨蹭什么?家主可没闲工夫等你!”

宴成低着头,手指在草鞋带子上系了半天,才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往外挪。

老汉不吃眼前亏。

徐管事盯着那条瘸腿,冷笑一声,转身就走,靴子踩在泥水里,溅起的泥点子全甩在宴成裤腿上,趾高气昂的很。

爷爷我昨天刚洗的澡……

宴成抬头看看那魁梧身躯,比他高了两个头,宽了两倍余,面上不由地露出羡慕之色。

那护院见他双眼冒星,由得一阵恶寒,连忙加快脚步远离。

可能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等阵仗,不像爷爷我身经百战,呸,是见多识广!

宴成心里盘算着小九九,跟在二人身后。

这杨家老叼也不是什么好鸟,大差不差是去追问他田面权的事,说不定在给他安排些重活累活……

杨家房屋大得很,足有三进,什么正房、厢房、祠堂、书房……,气派无比。

宴成的破土屋可能就值个大门钱。

兜兜转转来到来到书房前,宴成站在门口,不给进。

管家将门打开,这才瞧见主家杨老爷正捏着胡须,对着卷竹简摇头晃脑,彰显他高人一等的地位。

见门外台阶下宴成站着如喽啰,这才满意开口。

“老宴啊,你没忘记老爷我对你的恩情吧。”

……

果然有谈吐。

这才一句话,就能挑起他两次肝火。

宴成点头如捣蒜,面露感恩,抿了抿没牙的嘴。

“没齿难忘!”

春妮儿都死几十年了,每次见到他第一句都是‘老爷恩情’。

啊对,他一人当牛做马还不够,还得让他传宗接代,世代当牛马……

在这些老叼眼中,依附民、佃农有了后代,男的被主家顶上去服劳役,女的姿色好的自己享用,一般的也能卖个好价钱,差的也能生产下一代牛马!

宴成早晚劈了他,还恩情?恩你妈个头!

跟他谈老爷?爷爷才是真老爷!

杨老叼见他如此顺眼,这才点了点头笑了笑。

“记得就好,以后啊你就当这是家里,有事情找我,别去找里正,只要不是大事我都会答应你的。”

还来?

把这当家?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可住不起这三进大院,他的家在村尾土屋。

宴成再次点头如捣蒜,适当地面露羞愧。

“老爷,我已经将田面权出给里正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碍事,我这有份天大的机缘要交给你,你不会不接受吧?”

两名魁梧护院在徐管事三角眼示意下,向着宴成逼近。

只要他稍微露出拒绝之色,便会手拿把掐。

宴成看着两人连连点头。

“不敢不从!”

“如此甚好。”

杨老叼将徐管事唤了进去,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不一会徐管事把玩着烟杆带着他前往厨房,说是吃顿好的。

宴成不由惊悚。

肯定有诈!

先养肥再杀?

但他都快入土了,明显养不肥,养熟一样杀!

宴成瘸腿拖得更慢了,这时倒是希望自己两条腿都瘸……

那两个魁梧护院,见他走的窝囊,一人一边拎着他往前走去。

宴成又不是圣人,他对死亡怕得要命,当即在脑海中苦思对策。

眼看厨房快要到了,他还是啥也没想出来。

不由绝望起来,好似认命一般,两腿撑得笔直,这回真死不瞑目了……

徐管事见他快要背过气去,脸上带着讥讽。

“你腿抖什么!又不是让你去死,怕什么怕。”

不用死?

你不早说,差点没把爷爷吓死。

要不是自己被手拿把掐,他会怕?当即嘴硬回道。

“没怕,抽筋。”

……

来到厨房,宴成被安排在一张四方桌前,一会儿的功夫便端上一碗去壳稻米饭!

宴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米粒虽不如前世那般晶莹剔透,但在他这漫长的一生里,何曾见过这般精细的粮食?更别说尝过了。

徐管事烟杆往桌上一敲,三角眼一斜。

“怎么?要老子喂你?”

宴成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扒拉一大口……

这时厨子又用木板端来片成片的猪肉,主要是那猪肉旁边小块肉酱。

肉酱,将将鹿、鱼、兔等肉剁碎,加盐、酒曲发酵,制成糊状酱,吃的时候还会加上一点糖增加风味。

一般地主家里也不能顿顿吃。

而他只能顿顿靠着野菜苦味过活,就是乌黑苦盐也是用筷子蘸上一蘸……

怎么能比?

颤抖的手,激动的心。

用筷子夹起肉片,在暗红肉酱上那么一裹。

缓缓送入嘴里。

一丝腥甜中带着荤香,再后来是咸腻……

等回过神来时,面前早已一扫而空。

整整八十年,他头一回吃的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