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会议室时，叶子青和刘大伟都心事重重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办公区，一开门就看见李三明正站在周晓勤办公桌边说着什么。周晓勤一改刚才那全世界都欠她五百块钱的郁闷表情，殷勤地赔着笑，听李三明说话。
李三明说完，她偏了偏头，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刘大伟和叶子青过来，热络地朝两人招招手，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一样。
刘大伟花了好一会才闹明白，李三明要给他们组开会。他立刻觉得两脚死沉死沉的，简直走不动道了。他心里正想着裁员的事儿。这才没隔多久，李三明又要给他们组谈话，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周晓勤的脸色却好得很，一副胸有成竹静候佳音的样子。
叶子青跟在最后面进李三明的办公室，走在她前面的恰是周晓勤，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进门之后顺势甩了一下门，那门弹回来，撞了一下叶子青的肩膀。叶子青条件反射地“诶”了一声，周晓勤跟没听见似的，兀自一扭一扭地进去了。
她也是没想到，都是成年人了，周晓勤还能这么不体面。她在心里暗自吐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回身关门时，却听到一个带笑的声音响在身后。
“你挤到后面的同事了，是没看到吗？”
这声音分外熟悉，叶子青愣了一下，转头去看，正对上陈风的眼睛。
他坐在会议桌后面，身子前倾，穿了件略显正式的西装外套，戴副黑框眼镜。那双含笑的眼睛就从镜片后面望着叶子青。玻璃镜片有点反光，叶子青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在她怔愣的片刻，陈风很快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对面刚刚坐下的周晓勤。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周晓勤大概本是想跟陈风握手的，伸出的小臂僵在半空，陈风没有回握的意思。
这个方向，他的镜片不再反光了。叶子青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漆黑的眼珠挨着上眼睑看人，竟显得他无端冷下来，和她前两次见到的那个总是弯着眉眼，生机勃勃的陈风截然不同。
周晓勤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回头看了叶子青一眼，脸上写满了窘迫。她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左手边，刘大伟也是一副闹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李三明应该是在办公区对周晓勤说了陈风的身份，但刘大伟对他的来路却一无所知。他本能地在这种场合上扮演起了调和人的角色，顺着周晓勤的目光往回看，见叶子青还站在门边，赶紧起身招呼她过来。周晓勤也反应过来，跟着问她有没有事。
叶子青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李三明正好从办公桌上拿了一沓子资料过来，也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顺势把编订成册的资料一一分给几人。
陈风却没接，还是看着周晓勤，似笑非笑，揪着刚才那话题不放：“你挤到人，怎么不道歉？你们该不会是在搞职场霸凌吧？”
这话说得简直石破天惊，李三明被职场霸凌几个字一砸，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转而看向策划组三人，那表情是马上就要开口问责了的意思。刘大伟的脑门上渐渐冒出汗来，周晓勤的脸也有点发白，转向叶子青，低声说道：“对不起，叶子，我不是故意的。”
陈风这才接过了李三明手里的资料，随手翻看了几页，开玩笑一样说道：“我还以为职场霸凌是贵司的企业文化呢。”
听陈风越说越没谱，李三明的脸色也有点难看起来，又瞪了周晓勤一眼。周晓勤并不敢看他。李三明在会议桌主方的座椅上坐下，按开会议显示屏，试图尽快把这个话题翻过去。他先介绍两边的身份。在听到陈风是遇风工作室的创始人时，叶子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遇风工作室是游戏研发工作室，建立的时间不长，但冒头很快，这两年在行业内势头很足。因为开发的游戏质量比较高，不少公司想和遇风合作，奇象也屡屡抛出橄榄枝，但结果总不尽人意。
此前，遇风三番五次地选择奇象次元的竞争对手天松游戏作为合作对象，没想到，现在居然愿意来和奇象洽谈。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遇风竟然是陈风创立的。
李三明的介绍已经从陈风转向了迷雾笔记组三人。陈风的视线一一看过三人，略过叶子青的脸时，微不可察地停了半秒，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眨眼，叶子青感觉那个她印象里的陈风好像出现了一秒。但紧接着，陈风的视线便收了回去，又变成那个气场强大的陈总了。
显示屏换了个界面，李三明对陈风说道：“陈总，我先给他们看一下Demo。”
游戏Demo就是游戏的示范版本，也就是一款游戏的可玩雏形，目的是验证玩法或预期体验是否有足够的吸引力。李三明给出的Demo并不长，但在场几人都能看得出，Demo制作得非常精良。仅仅凭借这Demo，也可以预见，这款游戏大有可为。
刘大伟看得眼睛都直了，显然已经在头脑风暴后续游戏的剧情。李三明适时地暂停了Demo，示意策划组几人看手里的资料。这是遇风工作室十二傩面游戏的Demo，也是奇象次元即将合作研发的项目。
看到这里，刘大伟没忍住，“哇”了一声，两只眼睛闪着金光。李三明无声地用眼神给了他一个警告，示意他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刘大伟赶紧噤声，但整个人满面红光，根本藏不住内心所想。
叶子青细细翻看手中的资料。十二傩面同为悬疑解谜类游戏，但加入了中式恐怖的元素。核心剧情是身为民俗研究生的林见月在安徽进行傩文化考察，意外碰上十二傩面遗失，在寻找中被卷入千年傩神契约，遭遇身负看守傩面之责的傩神使者钟离昼，由此展开一段惊悚冒险。
十二傩面目前仅有一个Demo，项目立项之后，奇象次元将负责策划的全过程，程序和美术由遇风工作室负责。游戏开发完，再由奇象进行测试和发行。刘大伟惊讶得闭不上嘴。李三明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个策划任务应该会被分派给他们组。
在裁员的节骨眼上接到了这么一个含金量十足的项目，他们的处境无疑会安全许多。刘大伟悄悄抬了一下头，想跟他的组员们交换一个兴奋的眼神，奈何周晓勤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场景中，对他的眼神无动于衷，根本不理。
他的视线只好越过周晓勤，去看叶子青。还好叶子青没让他激动的目光落空，她也回望过来，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果然，李三明清清嗓子，说道：“陈总看过了迷雾笔记的策划案。迷雾笔记和十二傩面风格类似，这个合作项目就交给你们来做。如果效果好，迷雾笔记会是奇象次元与遇风工作室的第二个合作项目。”
刘大伟喜形于色，满口答应。陈风适时地开了口，一本正经地敲敲桌面，示意自己要给策划工作提点建议。李三明似乎对陈风非常尊重，立刻看向他。
陈风笑了一下，反看向叶子青：“迷雾笔记的策划我看过了，对各位的能力有大致的判断。”
空气凝固了一秒，叶子青感觉到周晓勤和刘大伟都默不作声地挺直了背，屏住呼吸。这气氛，跟中学时考完试等着老师念成绩一样让人寒毛直竖。
和中学时的部分老师一样，陈风大抵挺满意自己制造出的紧张气氛。他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手边的资料，视线却一直没离开叶子青的脸。
“无论是场景安排，还是对话编写，叶子青都和十二傩面的风格更为契合。所以，我希望叶子青能做十二傩面项目的主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