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府上做客遇佳人

李白凝眸望着案上那片枯叶，心头微震。厅中众人尚未察觉异样，仍沉浸在方才的琴音余韵之中。他缓缓抬眼，正欲开口，却见那女子已轻移莲步，缓步至席前。

“此曲名曰《落梅调》，乃家传旧谱。”她声音清婉如泉，语罢微微欠身，目光却始终落在李白身上，“听闻李翰林诗才盖世，可否为妾身即兴一赋？”

李白执杯在手，目光沉静如水。他虽醉心于她的琴音，却未忘昨夜刺客手中那半只金雁布片，如今竟与这枚枯叶一同出现在案上，岂能不令人生疑？

“姑娘既有雅意，李某岂敢推辞？”他轻笑一声，将酒杯置于案上，执笔蘸墨，略一思索，便挥毫写下：

“落梅吹雪满衣裳，玉指轻拨旧梦长。

一曲犹含千载恨，谁怜幽意寄潇湘。”

字迹遒劲洒脱，诗句一出，满堂宾客皆为之动容。有人低声吟诵，有人击节称妙。李公子亦抚掌笑道：“好个‘一曲犹含千载恨’，太白果然才思敏捷！”

那女子轻声道谢，眉目低垂，似有几分羞怯，却又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意味。她轻轻拾起案上的枯叶，指尖拂过叶脉，仿佛在抚摸一段尘封的记忆。

李白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警铃大作。她的举止从容得近乎刻意，琴音哀婉得仿佛别有深意。而那枚枯叶……为何偏偏在此时落入她手中？

“姑娘姓氏？”他忽然开口。

“贱名唤作‘青梧’。”她抬眸一笑，眼角微弯，似春风拂柳，“本是长安城外一介孤女，幸得李府收留，得以习琴至今。”

李白闻言，神色微动。长安城外？孤女？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破绽。然而她的眼神清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个温婉柔弱的女子。

“原来如此。”他淡淡一笑，端起酒杯，“李某冒昧相问，姑娘方才所奏之曲，可是出自某位故人之手？”

青梧轻轻摇头：“此曲由我母亲亲授，至于来源……她临终前只说一句：‘莫忘旧事，勿负真心。’”

此言一出，厅中气氛忽地变得微妙起来。李公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笑着岔开话题：“太白今日诗成，实乃盛事！来，诸君共饮一杯，以贺此佳句！”

众人纷纷举杯，唯独李白未曾举杯。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青梧身上，那双原本豪放不羁的眼眸，此刻却透出几分审视。

宴会继续，丝竹再起，酒盏交错，谈笑风生。李白却不再多言，只静静品酒，偶尔应酬几句。他的思绪早已飞远——昨夜刺客、金雁布片、神秘信件、“孤雁”身份未明，如今又添一个来历不明的青梧……

这一切，是否只是巧合？

直到宴席散尽，宾客陆续告辞。李白起身整理衣袍，准备离去，却被李公子悄然拦住。

“太白。”李公子压低声音，“那位青梧姑娘，的确是三年前由城外流民中收留的。但她初入府时，曾随身携带一枚铜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金雁。”

李白瞳孔微缩。

“你可知那是什么？”李公子盯着他，眼中藏着试探。

李白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世间奇物众多，未必每一件都值得深究。”

李公子轻叹：“也对。不过……她对你似乎格外留意。”

“哦？”李白挑眉，“何以见得？”

“她从未在宴席上献艺。”李公子低声道，“更不曾向任何人求诗。”

李白闻言，回头望了一眼厅内。青梧已不见踪影，唯余案上那片枯叶，静静地躺在烛火摇曳的光影中。

他转身出门，夜风拂面，寒意渐浓。张仲远已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低声道：“太白，我们得尽快离开长安了。”

“为何？”李白语气平静。

“杨国忠不会善罢甘休。”张仲远皱眉，“而且……那个女人，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李白轻笑一声，仰头望月，良久未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回头，只见青梧立于门边，手中依旧抱着那把琵琶，月光映照下，她的身影单薄而孤寂。

“李翰林。”她轻声唤道，“今夜之诗，可否题在我这琵琶之上？”

李白凝视她片刻，点头：“可以。”

他接过她递来的笔，在琵琶背面写下两行小字：

“浮云蔽日终须散，孤雁归时自有声。”

笔锋落下，最后一滴墨汁顺着木纹渗入深处。

青梧低头凝视那两行字，忽然抬头，眼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谢谢你，李翰林。”

李白未答，转身踏出李府大门，夜风呼啸而来，卷起他白衣一角。

身后，灯火渐熄，琴音再起。

但那旋律，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