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煤油灯次第熄灭时，细雨正把青石坳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亮。吴陵将玉杯小心裹进软布，塞进帆布包最内层，指尖触到杯口缺口处的青铜残片，凉得像块淬过的刀片。苏幼薇正在数拍品清单，墨镜挂在领口，露出眼下淡淡的青黑：“父乙爵两百万，鼎耳一百万，玉杯十二万——吴修复师，你说咱们算不算洛阳古董界的冤大头？“
李嘉的战术手电扫过院落，光束在老槐树的青铜井盖上顿了顿：“冤大头总比没命花强。“他忽然压低声音，耳麦里传来越野车引擎空转的异响，“车胎被扎了，东南西北四个出口都有人影，穿胶鞋，带钢管。“
穿唐装的老者正对着中年人耳语，青铜镜在腰间晃出冷光：“各位老板，钱货两清，小老儿只负责牵线——“话未说完，院角传来砖石碰撞声，五个戴草帽的男人堵住月亮门，手中钢管敲着门框，惊飞了槐树上的夜鸦。
“黑吃黑？“穿羊皮袄的男人率先发难，袖口的秦岭地图补丁还沾着青铜砂，“老子在秦岭混了二十年，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
“跟你们没关系。“为首的草帽男开口，河南口音混着土腥味，袖口露出半截双蛇纹身，“我们只要那仨人，带玉杯和禾鼎残片的。“
拍卖师的脸瞬间煞白，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您、您几位可别开玩笑，小老儿真不认识他们——“
苏幼薇忽然轻笑，墨镜滑到鼻尖：“装什么糊涂？“她晃了晃手中的青铜签，“刚才举签时，你袖口的双蛇纹可跟他们的一模一样。“帆布包带子在肩上绷直，里面的青铜镜硌得她锁骨发疼。
草帽男的钢管指向吴陵：“少废话，把东西留下，饶你们不死。“他身后的砖墙阴影里，又冒出三个身影，钢管在细雨中泛着冷光，“外面还有三十个弟兄，不想见血就——“
“就凭你们？“李嘉忽然向前迈进，战术靴碾过地上的青铜砂，登山镐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在中东见过比这密三倍的枪林弹雨。“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扫向老槐树根部的青铜井盖，那里的苔藓被踩出条模糊的路径。
穿羊皮袄的男人突然推开窗户，看见巷口停着三辆面包车上跳下十余个身影，钢管碰撞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操！真他妈黑吃黑！“他抓起青铜爵就往窗外跳，“老子的两百万不能打水漂——“
“聪明人。“草帽男冷笑，却没分神去追，眼神始终锁着吴陵的帆布包，“各位老板，识相的赶紧走，我们只要那三件拍品。“
煤油灯的光映着陆续离场的买家，戴草帽的老人经过吴陵身边时，忽然塞来片青铜残片，压低声音：“槐树洞的门，缺角处要逆时针转三圈。“不等他反应，老人已消失在雨幕中，后颈的淡红胎记在灯笼下一闪而过。
“只剩咱们了。“苏幼薇背紧帆布包，指尖摸到玉杯的冰裂纹，“李嘉，能突围吗？“
李嘉的战术手表在腕间发亮，显示着敌方位置：“正面四个，侧面三个，后方巷口五个。“他忽然看见吴陵盯着青铜井盖的眼神，心中一动，“吴陵，你爷爷笔记里的‘归藏杯’，是不是跟这井盖有关？“
吴陵摸着掌心的浅红印子，想起玉杯底的“艮“字：“归藏杯对应艮位，而青石坳的北斗星图——“他忽然指向老槐树，“天枢星位的井盖，应该通向地下密道。“
草帽男的钢管已经挥来，李嘉的登山镐横档格开，火星在雨中溅成细雾：“佑薇，带吴陵去井盖！我挡三分钟！“他说话时，战术刀已出鞘，在胸前划出防御弧，刀柄上的防滑纹磨得掌心发疼。
苏幼薇拽着吴陵冲向老槐树，帆布包在胯骨上撞出闷响：“吴修复师，开锁这种事你在行——“话未说完，草帽男的同伙已从两侧包抄，钢管砸向吴陵后颈。
吴陵猛地低头，玉杯在包内发出脆响：“逆时针三圈！“他大喊着撞向井盖，掌心的印子贴着青铜纹路，竟与缺口严丝合缝。李嘉的格斗刀砍在钢管上，火星溅在井盖上，竟将“艮“字铭文映得雪亮。
“咔嗒“声几乎与李嘉的闷哼同时响起。吴陵感觉井盖在手下转动，潮湿的土腥味扑面而来，苏幼薇已踢开井盖，露出黑洞洞的入口：“下来！“她的洛阳铲挥向追兵，铲头磕在砖墙上，竟露出半截引魂眼残片。
李嘉后背挨了一棍，却趁机踢翻煤油灯，火舌舔着墙角的艾草堆：“快走！火能挡他们三分钟！“他转身时，看见草帽男正盯着井盖，袖口的双蛇纹在火光中扭曲，竟与井壁的云雷纹完全重合。
吴陵拽着李嘉坠入井底时，最后看见的是苏幼薇举着玉杯的身影，墨镜在火光中碎成两半，露出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秦岭看见青铜子宫时的模样。井盖在头顶闭合的瞬间，他听见草帽男的咒骂混着火焰爆响，还有，井壁深处传来的，青铜锁链拖地的声响。
地底的潮气裹着铜锈味涌来，吴陵的战术手电扫过石壁，发现每块砖上都刻着极小的“引“字，排列成北斗状。苏幼薇摸着玉杯缺口，忽然轻笑：“吴陵，你说咱们现在，算不算掉进夏后氏的另一个圈套？“
李嘉检查着伤口，战术绷带在黑暗中发出撕拉声：“圈套也好，密道也罢——“他忽然指向石壁尽头，那里有扇青铜门，门楣刻着与秦岭相同的九螭连环纹，“至少，咱们带着归藏杯，还有禾鼎残片。“
吴陵望着掌心的印子，在青铜门的幽光下，竟与门上的缺口完美契合。他忽然想起戴草帽老人塞来的残片，摸出时发现上面刻着“九蛹归位“四字，与秦岭井底的龟甲铭文如出一辙。
“该走了。“苏幼薇敲了敲青铜门，玉杯与门环碰撞，发出清越的响，“反正上面有三十个钢管男，下面就算有粽子，也比被敲闷棍强。“
李嘉忽然轻笑，战术刀抵住门缝：“粽子？你忘了咱们是普通人？“他说话时，门缝里渗出的青铜液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门后更深的黑暗，“普通人，只需要担心门后有没有路，以及——“
“以及，这些路，是不是夏后氏三千年前端好的棋盘。“吴陵接过话头，掌心按在门上，印子与缺口重合的刹那，青铜门发出沉闷的轰鸣。他忽然看见门内深处，有九盏青铜灯台次第亮起，灯光映着石壁浮雕，正是他们三人在秦岭见过的，背尸人驮着人蛹走向青铜子宫的场景。
而在他们身后，井盖上方的火光渐渐熄灭，草帽男的脚步声在老槐树周围徘徊，袖口的双蛇纹在雨中泛着冷光。他摸出手机，屏幕照亮短信：“归藏杯已现世，目标进入青石坳密道，按计划启动第二重引魂阵。“
细雨落在青石板路上，老槐树的影子被雨水冲刷，渐渐露出地面的北斗星图。没有人注意到，在拍卖会的废墟里，穿唐装的老者正捡起苏幼薇遗落的青铜镜，镜面上映着井底的场景：吴陵掌心的印子，正在与青铜门的缺口发生共振，而玉杯的冰裂纹里，隐约浮现出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 1962年消失在秦岭的，吴陵的父亲、李嘉的父亲，还有苏幼薇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