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傀儡驮尸图

洞道的石壁在踏入后第三百米突然变了材质,不再是粗糙的花岗岩,而是整块浇铸的青铜板,表面泛着冷光,像极了青铜器刚出土时的水锈皮壳。吴陵的指尖划过墙面,触感从凹凸的浮雕纹路突然变得平滑,那些本该静止的背尸人壁画,竟在体温触碰时泛起涟漪,仿佛青铜板下流动着某种活物。

“青铜浇铸的洞道,至少三千年。”他的声音被青铜的嗡鸣放大,手电筒光束扫过前方,洞道陡然开阔,穹顶升高至十丈,石壁上的巨型壁画终于完整显形——数百个背尸人排成纵队,脚踝系着青铜锁链,身体僵直如傀儡,背上驮着的尸体腹部隆起,正是爷爷笔记里的“人蛹”。每个背尸人的面首都朝着画面深处,那里有棵参天巨树,树干布满环状节疤,树根如节肢动物的腿般扭曲盘结,树后露出的肢体覆盖着细密的绒毛,关节处闪着青铜光泽。

“这不是树。”李嘉的战术手电停在树根部位,光束沿着绒毛状纹理移动,“节肢动物的外骨骼,七对步足——像放大百倍的青铜甲虫。”他的手指划过壁画上树干与肢体的交界处,那里的青铜板有明显的拼接痕迹,“树是幌子,后面藏着的,才是真正的‘青铜子宫’。”

苏佑薇的洛阳铲敲打着地面,青砖下传来空洞的回响:“背尸人脚踝的锁链纹路,跟青铜尊的云雷纹一样。”她忽然指着背尸人的眼睛,那里嵌着米粒大的青铜片,“引魂眼!每具傀儡都装了引魂眼,所以才会被操控——就像老张的纹身、李嘉的青铜镜,都是夏后氏祭司的控魂术。”

吴陵的目光落在壁画中央的背尸人身上,那具傀儡的服饰与 1962年考察队的帆布包惊人相似,后颈处的疤痕形状与李嘉如出一辙。他摸出爷爷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老人用红笔圈着“傀儡驮尸,引魂归巢”,旁边画着几乎 identical的简笔画:“1962年,赵叔在洞道里见过活的背尸人,说他们走起来像皮影戏,脚踝锁链响三声,就会掉头杀人。”

李嘉突然蹲下,战术刀刮下点地面的青灰:“不是灰尘,是青铜粉。”他抬头望向穹顶,那里悬着的青铜灯台不再是双蛇纹,而是节肢动物的复眼形状,“每走百米,壁画就会变——刚才还只有背尸人,现在树后露出了肢体,接下来,怕是要看见‘青铜子宫’的真容了。”

苏佑薇忽然指着壁画边缘的小浮雕:“看这儿,祭司在给背尸人安装引魂眼,用的工具……”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墨镜后的眼睛睁大,“是青铜尊!原来补全断器的人,就是给傀儡装引魂眼的钥匙。”

洞道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像极了壁画里背尸人的脚步声。吴陵抱着青铜尊的手紧了紧,尊口的牛血痕迹在青铜冷光下泛着暗红,与壁画中引魂眼的颜色完全一致。他忽然想起在洵水源头捡到的残片,想起戴棒球帽的人说的“引魂眼”,原来所有补全断器的人,都会成为夏后氏葬器坑的“钥匙匠”,负责给傀儡装上最后一片引魂眼,让它们重新动起来。

“吴陵,你的手。”李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战术手套下的触感异常灼热。吴陵低头,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血珠,在青铜墙面上印出个模糊的掌纹,而掌纹的形状,竟与壁画中“青铜子宫”的轮廓完全吻合。

“是血祭。”苏佑薇的青铜戒指在墙面映出倒影,“夏后氏用补全者的血激活引魂眼,所以老张、李老二的后代才会被盯上——他们都沾了断器的血,成了傀儡的钥匙。”她忽然指着壁画上的背尸人队伍,发现某个傀儡的面容渐渐清晰,竟与陈胖子有七分相似,“那些死在洛阳的人,此刻说不定就在壁画里,等着被装上引魂眼,成为驮尸的傀儡。”

锁链声突然变近,李嘉的战术刀已经出鞘:“三点钟方向,有东西在移动。”他的耳朵贴着青铜墙面,瞳孔收缩成针尖状,“不是人,是傀儡——关节摩擦声,青铜锁链声,还有……”他忽然望向吴陵,“引魂眼激活时的蜂鸣,跟你补全青铜尊时的‘咔嗒’声一样。”

吴陵的后背贴上青铜墙面,壁画上的背尸人仿佛正在转身,空洞的眼窝对着他的方向。他摸出在圆形大厅捡到的青铜钥匙,钥匙齿纹与壁画中祭司手中的工具完全一致:“李嘉,你还记得在洵水源头,地母像基座的双蛇纹吗?那些蛇的七寸处,有个红点——跟壁画里‘青铜子宫’的位置一样。”

苏佑薇忽然轻笑一声,墨镜滑到鼻尖:“咱们三个,一个带着引魂器,一个带着钥匙,一个带着祭司的后裔疤痕——简直是夏后氏葬器坑的完美祭品。”她用洛阳铲敲了敲壁画中节肢动物的腿,“赌一根金条,这玩意儿不是树,是某种巨型青铜甲虫,三千年前就趴在这儿,等着吃补全者的脑子。”

锁链声突然消失,洞道陷入死寂。吴陵望着壁画,发现树后的节肢动物腿正在缓慢伸展,原本模糊的肢体渐渐清晰,那是只覆盖着青铜甲胄的巨型甲虫,每对步足关节处都嵌着引魂眼,而甲虫的腹部,正对着壁画中央的背尸人队伍——那里,有个背尸人的面容已经完全显形,正是吴陵自己,后颈处没有疤痕,却抱着个青铜尊,尊腹的“黄泉引”铭文在甲虫的复眼下泛着血光。

“该继续走了。”李嘉的声音打破沉默,他指着壁画上背尸人的行进方向,“不管前面是甲虫还是子宫,咱们的血已经激活了引魂眼,现在回头,洞口怕早就封死了。”

苏佑薇忽然凑近吴陵,墨镜后的眼睛映着壁画的微光:“你说,当年你爷爷他们十八人,是不是也走到了这儿?赵老四成了壁画里的背尸人,李老二的孙子在给傀儡装引魂眼,而你——”她轻轻戳了戳青铜尊,“补全了断器,成了打开青铜子宫的钥匙。”

吴陵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壁画中自己的倒影。他忽然想起在工作室的那个雨夜,镜中闪过的人影,想起爷爷遗像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樟木箱。也许,所有的一切,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夏后氏的葬器坑,黄泉引的谜题,青铜子宫的秘密,都在等着他这个补全者的到来。

“走吧。”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修复师特有的平静,“壁画在指引我们,背尸人在等着我们,而青铜子宫——”他望向洞道深处,那里的青铜墙面开始出现裂痕,露出后面的幽蓝光芒,“就在前面,等着接收最后一片引魂眼。”

李嘉率先迈出脚步,战术手电的红光扫过壁画,那些背尸人的眼窝突然亮起幽蓝,像极了被激活的引魂眼。苏佑薇跟在后面,洛阳铲无意识地敲打着地面,哼起一段跑调的秦腔,歌词里的“傀儡”“甲虫”与洞道的青铜嗡鸣共振,形成某种古老的葬歌。

吴陵走在最后,掌心的血珠滴在青铜地面,竟顺着背尸人的脚印蜿蜒前行。他忽然明白,爷爷笔记里的“九人成蛹”,不是变成人蛹,而是成为背尸人的傀儡,永远驮着人蛹,走向青铜子宫。而他,吴陵,这个补全了断器的修复师,此刻正沿着三千年的葬制,走向自己的宿命——无论是成为引魂眼的钥匙,还是青铜子宫的祭品,都已无法回头。

洞道尽头的幽蓝光芒越来越亮,壁画上的节肢动物腿已经完全伸展,青铜甲虫的复眼在光芒中睁开,每只复眼里都倒映着背尸人的队伍,倒映着吴陵抱着青铜尊的身影,倒映着三千年的等待与补全。而在他们身后,洞道的青铜墙面正在缓慢闭合,将所有的退路、所有的阳光、所有的人间,都永远封在了葬器坑之外。

现在,他们只剩下前方的青铜甲虫,只剩下壁画中的青铜子宫,只剩下爷爷笔记里未写完的结局——以及,即将揭晓的,三千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