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让魔物踏入君临城半步。”
伊恩斯伯爵怔了怔,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他低下头,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
回缩神圣屏障的范围……将其只笼罩君临城,那剩下的区域怎么办?
国王竟然完全不顾维理丹瑟的其他地方了吗?!
手臂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是伊恩斯对维理塔斯十六世冷酷决定的恐惧。
他不由得想起女儿伊芙琳在离家出走前和自己吵架时说的话。
“你将治下的平民视为家畜,王室看待你难道就不是吗?”
“等哪天国王压榨干净了你的价值,贵族所有人都会远离你,你治下的平民也会朝你吐口水,没有人会站在你身边。”
当时伊恩斯只觉得伊芙琳的话语毫无见解、天真可笑。
就算我对平民好一点,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更何况,他从不认为国王会那样对待自己,他可是伯爵!即使权力地位处于实际的边缘,但他名义上依旧是伯爵,那可是仅次于公爵的爵位,维理丹瑟如今的伯爵不超过十位数。
政治不是像伊芙琳想的那样运作的。
但如今,伊恩斯说不准了,在这席卷维理丹瑟全境的魔潮灾难之中,维理塔斯十六世毅然决然如同壁虎断尾,保全君临,伊恩斯那处于边缘的领地,毫无疑问是被抛弃的了。
待在君临,伊恩斯自然是可以活下来,那灾难结束之后,他还剩下什么呢?
不,是维理丹瑟那时候还剩下什么呢?
在他思索之际,王座旁边的圣者已经离开,马不停蹄地前往密室,做好操控起神圣屏障的大阵的准备。
从上空看去,维理丹瑟主体由一个巨大的、金光流转的神圣屏障笼罩,像是一个倒扣的巨碗。
在巨大的神圣屏障外侧,由于边境村镇逐渐稀疏,离主体的维理丹瑟内境有一段距离,零星的数十座村镇各自笼罩在独立的小型的神圣屏障之内。
梅尔镇便是其中之一。
随着国王的命令被执行,王室圣者成功调动大阵,笼罩维理丹瑟主体的神圣屏障流转的光辉猛然一变,骤然愈发虚幻和透明起来,紧接着,屏障缓缓向圆心回缩,如同流水一般滑过地面,滑过人们绝望的面孔,滑过一座座不断涌出蝗虫群一般魔物的地下城入口……
速度越来越快,超过了在往君临城方向进发的魔王行军,最终停在君临城边缘。
正在操控大阵的圣者大喝一声,随着大量的魔法阵浮现运转,神圣屏障又一次凝实起来,化作坚固的壁障防御魔物的入侵。
而由于范围的回缩,神圣屏障此刻比之前更加凝实,防御力大大提高。
至于边境村镇独立的神圣屏障,由于是分教堂独立布置的缘故,其中的神力是独立的,并不由主体屏障的中枢控制,因此神圣屏障的回缩并没有对它们造成影响。
可是现如今,包括梅尔镇在内,一切的独立村镇都在被大量魔物包围袭击。
不幸的是,它们的神圣屏障没有神力补充来源,在潮汐一般地攻势之下,瓦解只是时间问题。
……
君临城外,一头有王宫城墙一般高的黄金巨狮带领着嗜血魔物掠过城镇,路径清晰地奔向笼罩君临城的神圣屏障。
原本守护地下城的冒险者在前面溃逃,只要进入神圣屏障他们就安全了,至于地下城、入侵的魔物还有其他普通人的死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快点,再快点,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但他们的速度远不及四肢着地的巨狮军团,在魔物追上他们的刹那,冒险者们如同纸糊地一样,纷纷爆开成一团团血雾。
但就在巨狮军团快要临近君临城的神圣屏障时,它们渐渐放缓了速度,为首的黄金巨狮喉咙发出咕噜声,嗜血的竖瞳盯着前方,似乎感受到某种威胁。
“锵、锵、锵。”
金属马蹄落在地上,一只只整齐排列的骑兵团阻挡在它们面前。
王室禁军与骑士团穿戴着锃亮的盔甲,骑着神圣狮鹫与独角白马,手持长矛与长剑。
银白的头盔下是锐利的眼神,誓死守护身后的王都君临。
骑士团长高举旗枪,一声令下,王家骑士团一齐大喊:“杀!”
下一刻,对着进攻的庞大魔兽一次次发起冲锋。
如同长虹贯日,一柄柄圣力缠绕的骑士枪喷吐出数十米长的银色枪锋,势如破竹地贯穿黄金巨狮。
巨大的金狮子一声哀嚎,腹部失去大块的皮肉,内脏肠子哗啦啦流了出来。
它的尾穗噌地冒起炽热白光,如同花朵绽放剥开,露出里面潜藏的阴冷蛇头。
蛇头咝一声,上下颌张开,大片的炎火毒雾喷吐而出,覆盖了王家骑士团。
毒雾既有火焰般附着的特性,依附在盔甲上蔓延,又有烟雾的性质钻进口腔肺部,敌我不分地灼烧毒害范围内的一切。
战局僵持。
……
在君临至高至圣的大教堂地下的密室内,国王的近卫用力推开一座棺椁。
内里躺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她的头发、眉毛、皮肤,还有她睁开的双眼,都是如雪花一般纯白。
原本高高在上的维理塔斯十六世恭谨地微微低下头,近卫们纷纷别过头去,不看、不听、不想。
“尊敬的衡天使大人,抱歉打扰您的沉眠。”
“秩序三神的信仰之地正遭遇玻尔斐格爪牙的大举入侵,此刻维理丹瑟不得不需要您出手相助。”
衡天使开口说话,那是世间最平静的语气,又是中正的发音,如同一片片雪花飘落。
听起来和常人无异,但不知为何,就让人产生一种非人之感。像是和煦的伪装外表下,是极致的冷漠无情、毫不在意。
“若吾出手,必定波及凡人。你决定好了吗?”
维理塔斯十六世心头一紧,僵硬地颔首,声音带着无法割舍地煎熬挣扎:“是……衡天使大人,若是没有您,死伤的凡人必定更多……”
他的声音话语中情意之深就差潸然泪下了。
密室之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维理塔斯十六世微微抬眼,棺椁内空荡荡的,只留下一片微小的洁白羽毛,静静飘落在棺椁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