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日的阴霾

2017年 12月 19日,上海的冬天格外阴冷,铅灰色的云层像一块沉重的幕布,笼罩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林悠站在东方医院安全通道的走廊里,手里紧紧握着父亲的病危通知书,指尖已经有些发白。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时不时传来护士推着医疗设备经过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冰冷和陌生。

从父亲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林悠白天在公司处理各种文旅项目,晚上就守在东方医院里,看着曾经高大健壮的父亲逐渐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海上漂泊了几十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国际海员,会被一场癌症击垮,病魔却是如此可怕。

“林小姐,病人情况不太好,您快进去吧。”护士的话打断了林悠的思绪。她急忙奔进病房,只见母亲徐萍正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父亲的手,眼中满是泪水。父亲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看到林悠进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小悠,爸爸可能要走了。”父亲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你以后要照顾好妈妈,别让她太累了。”

林悠强忍着泪水,拼命点头:“爸爸,您别这么说,您肯定会好起来的,坚持住啊!”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父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为了安慰他只能撒下了善意的谎言。

当天夜里,父亲在睡梦中平静地离开了人世。林悠看着监护仪上那条平直的线,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也跟着崩塌了。

徐萍则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擦拭着父亲的航海日志,那是父亲生前最珍贵的东西,里面记录了他几十年的航海经历。

太平间的荧光灯在凌晨三点格外刺眼,不锈钢推床的冷光映着林悠僵硬的侧脸。当她正协助护工为父亲整理遗容时,推门声伴随着高跟鞋的 clicking声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瞧瞧这做派,亲爹刚咽气就忙着摆弄死人东西。”大姑林锦如的尖嗓门像把生锈的刀,划破了太平间的寂静。她穿着貂皮大衣,手指上的金戒指在冷光下泛着刺目的光,“锦辉走得急,账可不能算糊涂了——他船上那些补贴、保险金,总得拿出来给兄弟姊妹分润分润。“

二姑林锦娟紧跟着跨进来,胸前的翡翠吊坠晃得人眼花:“可不是,当年咱妈生病,你妈躲在画室装清高,全靠我们几家人凑钱。现在锦辉走了,总得把这些年的情分兑兑现吧?”

她的目光扫过徐萍手中的航海日志,突然拔高声音:“哎哎,那本子算遗物吧?可不能让外姓人独吞了!拿过来!“

林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两位姑姑颐指气使的模样,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姑姑们年轻时总抱怨奶奶重男轻女,如今却把同样的枷锁套在她身上。

大伯林锦祥站在门口,肥大的西装显得有些佝偻,他张了张嘴,沙哑着嗓子说:“锦如、锦娟,先让孩子处理后事吧,遗产的事......“

“大哥你就是心太软!”小叔林锦章突然从大伯身后挤进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孩子们不懂事,咱们当长辈的还不懂啊?什么时候了,再说了,丧葬费、医药费都是大事,总不能让两个女人家扛着不是?”

他转向林悠,语气温和:“小悠啊,你放心,叔叔们不会让你吃亏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徐萍突然站起来,航海日志的硬壳封面磕在推床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眼睛通红,声音里带着哽咽:“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还是人吗?锦辉还没入土呢...”

“哟,装什么可怜?”锦如冷笑一声,“当年你非要嫁给海员,放着好好的教师工作不做,现在知道难了?我可听说锦辉的死亡赔偿金有八十万,足够还清债务了吧?剩下的钱,我们兄弟姐妹们分一点也是应该的。”

林悠只觉得一阵眩晕,她没想到父亲离世当天,亲戚们就迫不及待地来争夺利益。

大伯锦祥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走廊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出他满脸的疲惫和无奈。

小叔锦章则继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假装在调解矛盾,实则在火上浇油。此时此刻彰显着人性最为丑恶的一面。

“大姑妈,二姑妈”林悠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原本我不想开口,现在看来还是要给你们普法一下,根据《民法典》,死亡赔偿金不属于遗产,是对近亲属的补偿。而且我爸生前治病欠下了很多债务,这些钱还要用来还债和支付丧葬费...”

“哎呦,少拿法律吓唬我们!”锦如打断她的话,“我们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我们只知道,锦辉的财产不能便宜了外人。你一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再说了,你奶奶还活着呢?不要赡养老人啊?”

太平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林悠看着眼前这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突然感到一阵心寒。曾经,这些亲戚在她小时候还会偶尔来看望,老爸还会请她们出去吃饭,她们带些小礼物,可如今,在利益面前,他们却变得如此贪婪和冷酷。

徐萍突然蹲下身,把航海日志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在保护最后一点属于丈夫的东西。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低声说道:“锦辉,你好好听听,把这些人的话都带下去,好好看看他们,看看你的兄弟姐妹,他们到底是来看你的,还是来抢钱的...”

走廊里,大伯锦祥的烟头明明灭灭,他望着窗外的冷月,心里充满了矛盾。作为长子,他本应该主持公道,可面对两个妹妹的强势无理取闹和弟弟的挑拨,他此时此刻又有些无能为力。

他知道这样对待侄女和弟媳不对,但在传统的家族观念里,他又不得不考虑其他兄弟姐妹的意见。心里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叔锦章见林悠和徐萍不说话,以为她们好欺负,继续说道:“小悠,你就听叔叔一句劝,把钱拿出来分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别闹得太难看。再说了,你妈身体也不好,以后还需要我们这些亲戚帮忙不是?”

林悠抬起头,看着小叔虚伪的笑脸,突然感到一阵厌恶。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说道:“小叔,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法律就是法律,我们会按照规定处理。多一分我不要,但是少一分,我也不会答应。至于丧葬费,我会尽快凑齐,不会让你们操心。”

锦如和锦娟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锦如刚要开口,护工走进来,轻声说道:“家属请节哀,遗体需要送去火化了。“

林悠点点头,转身看着父亲的遗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徐萍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把航海日志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两位姑姑还想说什么,却被护工示意离开。

走出太平间,外面的寒风迎面吹来,林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着远处大伯孤独的身影,小叔假装关心的模样,以及两位姑姑满脸的贪婪,真让人恶心,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她和母亲将面临一场艰难的战斗。

接下来的日子里,亲戚们三天两头上门闹事,不是要求分割遗产,就是索要丧葬费。

林悠白天要去公司上班,处理各种工作事务,晚上还要开网约车赚外快,偿还父亲治病欠下的债务,筹措墓地费用。她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徐萍则整天蜷缩在父亲的旧物堆中,除了擦拭航海日志,就是对着父亲的照片发呆。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有时还会突然大哭起来。

林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母亲可能患上了抑郁症,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一天晚上,林悠开着网约车在街头游荡,看着车窗外繁华的夜景,心里却充满了孤独和无助。她想起了父亲离世当天在太平间的场景,想起了亲戚们的指责和无理取闹,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我是否也成了另一个?“她在心里反复质问自己,“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生活,最后却落得如此境地。”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东方东方医院打来的电话。林悠心里一紧,赶紧接起电话,只听见护士焦急地说:“林小姐,您母亲刚才在家里晕倒了,现在正在东方医院抢救。”

林悠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撞上旁边的车辆。她强作镇定,调转车头,向东方医院疾驰而去。

在东方医院的病房里,林悠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心里充满了愧疚。她知道,母亲的倒下是因为过度悲伤和压力过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个家。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坚强起来,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和母亲一起挺过去。

夜深了,东方医院里安静下来。林悠坐在母亲的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的时光。那时候,母亲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为她做饭、洗衣、辅导功课,而她却总是嫌母亲唠叨,渴望着长大,渴望着独立。现在,她终于长大了,却发现母亲已经不再年轻,而她们的关系也变得如此紧张和复杂。

“妈,对不起。”

林悠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徐萍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睡着。林悠不知道母亲是否听到了她的话,但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必须加倍努力,她和母亲必须紧紧相依,共同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林悠望向窗外,只见一轮冷月高挂在天空,周围没有一丝星光。

她知道,这个冬天将会非常漫长,但她相信,只要她们母女俩齐心协力,就一定能迎来春天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