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撞柱

穷奇先还忍着。

他是谁？五百年前他可是这世上最凶恶的魔鬼！若不是玉麒麟收伏并感化了他，他岂会心甘情愿在这苦寒之地成日守着一根大柱子？

玉麒麟告诫过他，只有修正道，才能得正果，今后才能不再受那些神仙的鄙视。

于是他使劲忍着，忍着！

这四个坏蛋狠揍了一通穷奇，发泄完毕，他们也就回到海中继续寻欢作乐去了。

这里，穷奇抚着自己的伤口，呆呆地坐了许久。

按他以前的脾气，睚眦给他第一拳的时候，他就还回去了。不仅会还回去，还是十倍地还回去。

做一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天上的雪花纷纷飘落。

穷奇接住一片雪花，看它晶莹地在自己掌中慢慢融化。

他想起五百年前的生活。

那时候，他成天被天兵天将追捕，被各路神仙围追堵截。

可是——，那时候他又似乎很快活？

因为没有任何人阻碍他的自由。

他几乎想怎样就怎样。

只是，与他人处处为敌，挺叫人恼火的。

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玉麒麟对他说：“得了正道，你照样可以过自由的日子！你不喜欢那些人，你就少与他们来往便是。不来往，便无嫌隙。无嫌隙，别人看你就无所谓。别人对你无所谓，你就自由了。”

穷奇觉得这些话有理。

但此刻，在这漫天飞雪中，穷奇又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了。

虽然天天如惊弓之鸟，可是——他畅快呀！

人生一世，不就是求个畅快吗？

今天的事，可真他妈的窝囊！

穷奇写了一封奏章，差人送呈了天帝。

可是一连几天，也没有得到天帝的旨意。

穷奇知道，只怕是这封奏章又被压下了。

之前他上奏的让天帝拨付款项修补加固擎天柱的折子，也是过了好久才得到回复的。

那个管奏章的家伙，就是个玩忽职守的蠢蛋！

所以穷奇也只能忍受着虾兵蟹将们天天来挖隧道。

就在第三天的时候，穷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家门都被封住了。

原来，虾兵蟹将们将挖出的石头都堆积到了他的家门口，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山，挡住了穷奇的出路。

这真叫是欺负到他头上了！

穷奇便抡起一把大铲子，左一铲，右一铲，将那些石块又抡了回去。

有些石头直接砸到小虾米身上，他们有的受了伤，有两个不经压，直接挂了。

死的这两个，一个是东海的虾，另一个是北海的蟹。

小兵们将这事儿报告给了四海龙子。

这四个哪吃过这样的亏，遂气势汹汹带了人马杀向穷奇。

他们这回，是要将穷奇置于死地的。

干掉一个守柱神，他们觉得只是小事一桩。

只是四海龙子没想到，这个要被他们干掉的人，是个深藏不露的凶神恶煞。

穷奇先还忍让，只采取守势，并不进攻。

这四个龙子便以为穷奇只是一个菜鸟。

于是虾兵蟹将们潮水一般冲向穷奇。

穷奇一看这阵势！

这密密麻麻的虾和蟹一齐堆上来，虽不至于压死他，也会不留一点缝儿，让他喘不过气来呀。

他又想：这四海龙子我惹不起，这些小兵小将们我还惹不得吗？

于是穷奇施展出了许久未曾施展过的本事。

他跳上一块石头，巨口一张，只见潮水般的虾和蟹们纷纷自动地往他嘴里跑。

四海龙子惊讶地看到，穷奇的肚子在慢慢地鼓起来，越鼓越大。

睚眦突然醒悟，叫道：“快阻止他！我们的兵就要没了！”

于是四海龙子各执兵器，一齐朝穷奇攻来。

穷奇便闭了嘴。

剩下的虾蟹们这才捡得了一条命。

与四海龙子对仗，穷奇一开始也是忍让的。他知道，这几个小子背后可是整个四海。

那几个老龙王，并不好对付。

只是，四海龙子出招极其狠毒，每一招都要置穷奇于死地。

这使得穷奇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炽。

他决心给点厉害让这几个瞧瞧，也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穷奇现出真身。

他长长的尾巴上布满铁蒺藜，沾之必死，触之必亡。

这巨尾在地上抡了一圈。

好家伙，四海龙子如四只沙袋被甩了出去。

他们这回的确是知道厉害了！

他们躺在地上，哎哟叫着起不来身，睁着惊恐的眼瞪着穷奇。

穷奇傲然恢复人身。

“四位龙子！小神不想与你们为敌。小神只想守好这擎天柱，与世无争。”

他说得如此诚挚，却丝毫也不能感动四个孽障。

这时，东海的睚眦突然恶狠狠地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叫作“浮光掠影”，是一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镜子。

只要敌人不小心看见了这面镜子，又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便会被这面魔镜所捕获。

这浮光掠影镜捕获人之后，能使被捕获者迷失心智。

可怜的穷奇没见过这样宝贝。

他愣愣地看了这镜子一秒。

立刻，穷奇的眼前出现了万千幻影。

幻影之中，四海龙子变成了千千万万个。他们一齐朝他扑来。

穷奇大惊。

他认为这一定是四海龙子搞的鬼。

他认为这一定是幻术！

被浮光掠影镜捕获的人会分不清哪是真实的敌人，哪是虚幻的敌人，也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

穷奇没把这幻术放在心上。

小小幻术，不值一提！

但是，这些小小的四海龙子们好像越来越多了。他们多得像蚊子一样，密密麻麻地朝他扑来，拼命地叮咬他、刺激他。

穷奇狂怒了。

他一狂怒，那就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穷奇再次现出真身，巨尾一甩，山崩地裂。

待到睚眦收起浮光掠影镜，四位龙子发出嘲讽的狂笑，穷奇终于清醒过来后，大错已经铸成！

擎天北柱，塌了！

穷奇傻了眼。

只听东海龙子睚眦咬牙切齿地说道：“跟我睚眦作对的人，我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你撞翻了擎天柱，就等着天帝把你挫骨扬灰吧！”

四个孽障狂笑着离去。

剩下穷奇独自面对这个倾覆了的世界。

他看见远处正燃起熊熊的烈火，似乎还听到了那些凡人凄苦的哀号。

他犯下了大错！

他的正道，完了！

穷奇的讲述结束了。

他说：“神王，你还是把我绑起来吧。我知道撞翻了擎天柱是死罪，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吧！”

玉麒麟冷哼一声。

“你想死还不容易？只是你就这么死了，那四个孽障可是要笑破了肚皮。你就甘心？”

“不甘心又怎样？”穷奇咕哝道。

“我说，你过去的血性哪儿去了？”玉麒麟愤愤道。“就算是死，也不能窝囊死！”

穷奇不做声了，只呼呼地喘气。

玉麒麟说道：“这事儿我会上奏天帝。你是被浮光掠影镜弄乱了心智，误撞上了擎天柱，并不是有意为之。”

于是玉麒麟立刻又赴上清宫回复天帝，将四海龙子无理取闹挖隧道的事奏明。

天帝道：“不管事情起因为何，擎天北柱倒塌是事实。如今，北方民众陷于水火之中，这个过错谁来承担？”

玉麒麟道：“是四海龙子挑衅在先，要挖隧道在先，理应由他们修补天柱。”

天帝道：“玉麒麟，你护短也不能这么过分吧！难道穷奇就没有半分责任。我可是将守护擎天北柱的职责交给了他。他是干什么吃的？难道在这件事中，穷奇就没有半分责任？”

玉麒麟语塞。

“哼！”天帝道，“我还是那句话，三天。三天之后，我若见不到完好的擎天柱，你与穷奇同罪！”

天帝拂袖而去。

玉麒麟心中的火咕嘟咕嘟直往外冒。

天帝显然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他还说我护短？他怎么没说四海龙子半点错处？错倒是都让穷奇一个人背了！

三天！我又不是石匠转世，怎能在三天之内修补好擎天柱？

玉麒麟愤愤不平。

却又无可奈何。

他怏怏而郁闷地往宫外走去。

走出南天门，寿星老儿又迎了上来。

他已经将上次骂玉麒麟的话都忘光了。

“神王殿下好啊！神王殿下往哪里去？”老头子叫得亲热至极。

玉麒麟这回更过分，连“嗯嗯”都免了，只朝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寿星老儿又不高兴了。

看玉麒麟走远，他又咕哝说：“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什么东西！”

谁知这一回寿星老儿话说快了点儿。

玉麒麟居然听见了。

虽然他并没听清寿星老儿到底说的是什么话，但却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善。

玉麒麟大怒，回过身来就一把揪住了寿星的领子。

“你说什么？敢咒我？”

寿星老儿魂飞魄散。

“没有没有，神王殿下，冤枉啊，我岂敢咒神王殿下！”

“那你咕唧些什么？”

寿星老儿这才看出玉麒麟并未听清他的话，于是胡言乱语起来。

“我是说，今儿早上，我看见北地狼烟四起，那些老百姓，多可怜啊！”

他本是随口一说，不料却正说中玉麒麟的心事。

玉麒麟放开寿星老儿，喃喃道：“那有什么办法！我若是石匠，就去把擎天柱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