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滋百味汤(实在不好断章,有点长,后半段是写着好玩,可以跳)

孟津靠在椅背上,脑海中翻腾着一部来自地球1995年的日本电影——《情书》。

遗憾、创伤、释怀,这些沉甸甸的词汇是这部电影的主旋律。

他知道这与当下速食爱情横行的潮流格格不入,像件蒙尘的旧物,不合时宜。

可今晚和安雨菲的见面,以及和原身的和解,都让这份冲动生了根,固执地缠绕着他。

目光瞥向手机屏幕——7月20日,星期六的夜晚。距离8月15日飞往马尔代夫,还有整整二十五天。

孟津相信,凭借自己前世看了那么多遍的记忆,以及这副身体原主的文学功底,完全可以在二十五天内将这部作品复刻成小说,再改编成剧本。

不过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孟津觉得若能顺便抱一下大白腿就更好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袁秋烟的电话。

“秋烟姐,”电话接通,孟津的声音立刻裹上一层恰到好处的乖巧。

“怎么样?约会顺利吗?”袁秋烟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的嗓音抢先传来,仿佛隔着电波都能看到她促狭的眼神。

“还成,不是约会,就是聊聊,把很多事情说开了。我们应该会成为不错的朋友,不过这些不重要。我是又有一件事,”

他话锋一转,酝酿好的可怜巴巴如同潮水般漫上语调,

“想找秋烟姐救命啊......”

“噗嗤——”对面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你少装可怜,有屁快放!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为了你那些事儿,姐姐我起个大早,美容觉都耽误了,皮肤差了,你赔得起吗?”

虽是嗔怪,那笑意却藏不住。

“是这样,刚才灵感大爆发,想写个短篇,可偏偏遇到点小困难,唉,可能……会严重影响创作质量……”孟津故意拖长了尾音。

“别卖关子!”袁秋烟笑骂,“快说!”

“上次写《活着》,写到入神,三天饿九顿是常事,饿得前胸贴后背,灵感也跟着跑了。”

孟津赶紧切入正题,

“我看秋烟姐你那小院,环境清雅,又……管饭。要不这几天,我白天过去写?

保证不影响你,晚上我回酒店睡!这样既能吃饱,又能改掉熬夜的臭毛病,一举两得!

秋烟姐,你看……行不?”

“哟呵,”袁秋烟拖长了调子,

“你这是吃饱喝足了,拿姐姐我当免费老妈子使唤呢?”

“老妈子?”孟津立刻接上,声音里满是夸张的真诚,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看的老妈子?秋烟姐你往那一站,就是一幅画,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灵感都跟着往外冒!”

“少贫嘴!我睡了,懒得理你。明早……直接滚过来吃早饭!给你备着!”袁秋烟干脆利落地丢下话,电话随即挂断。

孟津握着手机,无声地咧嘴一笑,成了。

第二天清晨,当孟津踏入袁秋烟那座闹中取静的私厨小院时,一股混合着草木清气和食物暖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袁秋烟早已候在餐厅门口,看见孟津,眼睛弯了起来,像盛着初阳:“可算来了!快来尝尝这个,姐姐我费了好大功夫!”

孟津快步上前,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心:“怎么弄这么多?随便对付一口就行,太麻烦你了。”

“那哪行,写书费脑子的,得补补。”

袁秋烟一边说,一边从一个架在小炉子上的砂锅里夹出一片抹布样的东西,

“这道叫‘千滋百味汤’,就是用厨房的一片抹布煮出来的,什么别的材料都没有,最是鲜美可口补元气,你先尝尝,我去给你端剩下的。”

看了看除了飘着一层淡淡油脂再无一物的清汤,孟津一脸“你逗我”的表情看着袁秋烟。

袁秋烟捂嘴一笑:“也有大才子不知道的菜啊,”

然后无辜地说道:“真的就只用了刚才夹出来的那片抹布,我真不骗你,有肉味的,你尝尝啊。”

孟津看着袁秋烟远去的背影,还是盛了碗浅浅啜了一口。

舌尖传来的滋味让他一怔——竟然真是醇厚鲜美的肉汤味道!清淡却不寡淡,入口顺滑,带着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温润地熨帖着喉咙。

袁秋烟很快折返,手里多了个托盘,上面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和油条。

“秋烟姐,”孟津放下碗,眼神里充满惊异和探究,“这汤……到底怎么回事?还真挺好喝的。快讲讲,让我开开眼!”

袁秋烟斜睨了他一眼,带着点“终于知道厉害了吧”的小得意:

“边吃边说。”

她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拉开椅子。

“这‘千滋百味汤’,最早其实叫‘抹布汤’,是个老掉牙的传说。”她娓娓道来,

“说古时候大家都穷,吃不起肉,可大户人家天天鸡鸭鱼肉不断。

有个聪明人就想了个法子,去大户人家帮厨,随身带块干净抹布。

每做一道菜,他就用这抹布去吸菜里的汤汁,吸饱了就偷偷晒干。

晚上带回家,就用这块吸满百味的抹布煮汤,煮出来的汤肉味十足。”

孟津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自己喝过的汤碗。

“我读书少,秋烟姐你可别骗我,”他指着碗,脸上写满“荒谬”,“我真喝了碗抹布汤?那抹布是干净的吧?”

他努力回忆着袁秋烟夹起的那片东西的质地,

“你没拿它擦过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吧?我看你一口都没动呢!”

袁秋烟被他这幅样子逗得捂嘴直笑:

“你就臭贫吧!还读书少……骗你的啦!当然不是真用抹布做的!快喝你的吧!”

她催促着,眼神亮晶晶的,显然很享受捉弄他的过程。

她越是这么说,孟津心里那点疑虑反而像被风吹起的火星,越烧越旺。“你现在这么说,我反而更不敢喝了。”

他拿起勺子,作势就要往袁秋烟嘴边送,

“要不,秋烟姐你先给我打个样?证明一下?”

袁秋烟往后一躲,连连摆手:“别闹!里面有药材,补气的,我体质不适合喝这个!”

“你还不敢喝?说,用那块布擦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不会擦过脚吧!”孟津故作瞪大眼睛玩笑道。

“去你的!没个正形!”袁秋烟又羞又恼,抬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胳膊上,

“好好吃饭!再胡说八道,汤都没得喝!”

她佯怒地瞪着他,脸颊微红,

“还想不想知道这道菜到底怎么做的了?”

孟津立刻见好就收,赶紧坐下,重新端起汤碗,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求知欲的讨好笑容:

“想想想!秋烟姐你可是行家,快讲讲,让我这土包子也长长见识!”

看着孟津瞬间乖巧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袁秋烟脸上的佯怒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分享秘方的骄傲与兴奋,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表演”:

“听着啊,”她伸出纤长的手指,

“首先,那片‘抹布’,不是真抹布,是我用大白萝卜片出来的!

要片得极薄,薄得能透光,烘干后就变得柔韧像块抹布似的。”

孟津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汤,那鲜美的滋味此刻似乎带上了故事的重量。

“然后,”袁秋烟的声音带着庖厨大师的笃定,

“重头戏来了!得用五道大菜,一道一道地,把百味‘喂’给它!”

“第一道,叫花鸡!”

她竖起一根手指,

“我把那片烘干的萝卜‘抹布’,仔细塞进腌制好的整鸡肚子里,再用新鲜的荷叶裹紧,外面糊上厚厚的黄泥巴,放进炉子里烤足五十分钟!

那叫花鸡的精华,肉香、汁水,全被黄泥和荷叶锁得死死的,一点跑不掉!

这些好东西,就全被藏在鸡肚子里的干萝卜片给‘偷’走了!

烤好了,取出萝卜片,烘干。”

“第二道,八宝蒸鸭!”

第二根手指竖起。

“选肥嫩的整鸭,细细剔掉骨头——这可是精细活儿。

然后炒一锅香喷喷的八宝饭,把饭和之前吸饱了叫花鸡精华、再次烘干的萝卜片,一起填进鸭肚子里,再用细线缝好封口,上蒸笼蒸透!

等鸭子蒸得酥烂,香气四溢了,再把那萝卜片取出来,继续烘干。”

“第三道,鱼羊鲜!”

袁秋烟竖起第三根手指,神采飞扬。

“取新鲜的大黄鱼,把爆炒过的、带着锅气的羊肉塞进鱼肚子里,再把经过两次‘洗礼’烘干的萝卜片也放进去,封好鱼口,上蒸锅蒸!

鱼羊合璧,鲜上加鲜,这味道,自然又被萝卜片吸了个饱!

取出萝卜,继续烘干。”

鱼腹藏羊,再藏入那片承载了前两道滋味的萝卜……孟津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经跟不上这味道的叠加进程了。他下意识地又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第四道,宝塔肉!”

第四根手指。

“选上好的五花肉,慢工出细活,片成薄片又不断开,一层层盘绕堆叠,做成一座玲珑的‘肉宝塔’。

把经过三道蒸制、烘干的萝卜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塔心’的位置,再上锅蒸!

让猪肉丰腴的油脂和醇香,一点一点沁入萝卜片的每一丝纤维里。

蒸透,取出萝卜片,烘干。”

宝塔肉的工序孟津有所耳闻,其繁复令人咂舌,而这片萝卜,竟成了塔心的“舍利”,吸纳着层层叠叠的肉之精华。

“最后一道,鸽吞燕!”

袁秋烟竖起最后一根手指,眼中闪烁着完成杰作的光芒。

“取肥美的鸽子,整鸽脱骨,保持皮囊完整。

再将顶级的燕窝发好,填满鸽腹——当然,最关键的是,要把经历了四道大菜、吸饱了天地精华、烘干了四次的萝卜片,放在燕窝中心,再小心缝合。

最后,用精心熬制的高汤,文火慢炖,直到鸽子酥烂,燕窝晶莹,所有的至鲜至味,都沉入那片萝卜之中!

取出萝卜,‘千滋百味汤’的‘魂’,才算真正备好了!”

她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酣畅淋漓的讲述后的满足,看着听得有些呆住的孟津,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最后一步就简单啦,砂锅放清水,烧开,把这片集了五道珍馐精华的‘抹布’放进去,煮开,就成了!不过啊,”

她伸出三根手指,强调道,

“这片‘抹布’的精华,也就够煮三碗汤,可别浪费了!”

孟津彻底愣住了。

他原本只是为了讨好袁秋烟而装出的好奇,此刻被这匪夷所思、繁复到极致的工艺冲击得荡然无存。

他端着那碗看似清汤寡水的汤,手竟有些微微发颤。

这哪里是一片萝卜?这分明是五道顶级菜肴的灵魂结晶!

每一道工序,都凝聚着难以想象的心血和时间。

他抬头,望向袁秋烟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神采飞扬的脸,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秋烟姐……”

孟津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

“这……你得多早就起来忙活了?”

袁秋烟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份庖厨艺术家的激情里,闻言随意地摆摆手,眼神依旧亮晶晶的:

“大概……四点吧?记不清了,光顾着弄了。”

她语气轻松,仿佛那不过是随手为之。

四点……

孟津握着汤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瓷壁传递着暖意,却远不及心底翻涌的那股热流汹涌。

窗外晨光明媚,鸟鸣啁啾,小院宁静得能听见树叶的沙响。

他低下头,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汤。

那汤的滋味,此刻在他口中变得无比厚重、复杂。

鲜,是真的鲜到了极致。

但这鲜味背后,是袁秋烟在凌晨四点、甚至更早的万籁俱寂中,独自在厨房点亮的灯火,是她一遍遍蒸煮、取出、烘干的耐心,是她将五道大菜的精华,以近乎执拗的方式,凝练于一片萝卜之中的奇思与匠心。

每一口汤咽下,都像有一份沉甸甸的、滚烫的情谊,顺着食道,直直熨帖到心坎里。

他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品味着,将这份凌晨四点就开始酝酿的心意,连同那难以言表的复杂滋味,一起深深地、无声地刻印在心上。

窗外流云无声,小院寂静,唯有碗勺偶尔的轻碰,和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暖意,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