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伙计

“船长。”兰德声音颤抖，架在脖颈处的弯刀随时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就连平日对船长唯命是从的大副都后退到悬空的铁筏，那占据船长半只眼的章鱼触手看起来实在不太友善。

茜露双眼眨了眨黯淡的目光在这情急之刻重新恢复光亮。

“怎么……？哎，兰德，船长你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她慌乱的看着面前被挟持的兰德完全不清楚状况。

见茜露恢复神志，兰德颤抖的身躯停止，他的表情变得释然。

甚至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露出一抹笑容。

“茜露，身为快要死的水孩，我总能把希望交给你，也只能寄托你了。”

“毕竟我们都是水孩。”说着他快速从怀中摸出那把短小火枪丢给对方。

茜露慌忙伸出手差点没接住这把火枪。

此时正极力扭动头部防止不断蠕动的触手攻击到兰德的坎巴拉一只眼眉都忍不住摆出惊讶的歪斜。

“兰德，你的秘密可真不少啊。”但他又很快邪笑起来：“但又如何呢？你指望区区一个水孩刚拿到旧时代军备这种高尖武器就会使用吗？”

“他可能在击毙我前，就击毙你啦！”

兰德自然再清楚不过，毕竟自己就算曾经观摩过海军使用火炮还是在试验过好几次后才勉强掌握了这把武器的使用。

“走吧，大副，带着她走吧。”兰德的语气中带着种绝望。

他被腐蚀严重，不管是有多少黑珍珠都只能起到抑制延缓寿命的作用，自己已经被污浊的海水淹没，就算乘坐铁皮筏成功逃生过不了多久，几个月？几个星期？

都是必死无疑。

与其那样逃出不如让茜露一个人逃走，别让她像波波浆一样因为自己而死去。

所以现在他只希望茜露能带着火枪起到威胁大副的作用，让茜露活下去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大副抽出刀，正准备砍断最后的绳索时。

“等等。”茜露忽然开口，语气冷静地简直和之前害羞沉闷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将双手抬起，头部歪斜对准手枪瞄准位置，左眼微闭，开口：

“想不到还能重新摸到枪，真是……”

“让人怀念啊——”

崩！

正当坎巴拉狞笑着以为这个水孩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时，火光迸发，若不是他躲闪及时可能剩下的半边脑袋就不是擦伤那么简单了。

“你这家伙……”坎巴拉失去的左耳不断留下鲜血。

“怎么可能？”茜露却是不可置信，对方居然闪过了子弹？

“那家伙已经不是人类了。”大副说道。

她想要再次扣动扳机，却发现手枪像是卡壳了死活按不下去，她的脑袋也不知为何传来剧痛。

“这把枪消耗的难道不是子弹？”她扶着额头喃喃。

与此同时，右侧传来恶臭的咆哮。

是大批带着章鱼触手的疯狂船员正朝他们袭来！

“快带她走！”兰德大喊出声。

顾及自己性命大副在茜露没反应过来前快速将铁皮筏最后一根连接绳划断。

“兰德——”

随着茜露的声音渐渐变小，兰德深吸口气内心五味杂陈。

“坎巴拉船长，我现在可以任你处置了。”兰德高举双手一副投降态度。

此时的坎巴拉船长却是释怀的大笑出声，声音爽朗豪放，如同兰德初次见到对方那样。

“兰德，你知道我区区一个侏儒是怎么成为一个船长的吗？”坎巴拉突然开口，不断挥舞着弯刀试图阻止疯狂船员的靠近。

但老实说，已经死到临头，兰德并不是很在乎……

可太阳穴袭来的刀把撞击却让他不得不改变了这个想法。

“快点！想知道的话就去那！”坎巴拉船长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刀尖指向甲板正中心的船舵，那里包围了无数厮杀的疯狂水手。

反正也是死到临头，而且要真说坎巴拉船长对待他算是所有船长中最好的那个，不论他是为了名声装模作样还是如何。

于是兰德迈开腿，带着骑在自己肩膀上的坎巴拉船长和身后追逐着的疯狂水手朝被重重包围的船舵冲去。

坎巴拉船长半醒半疯的狂笑，兰德甚至能感受到盖在自己头顶胡子的抖动，还有两边不断从袭来船员脖颈处闪过的银色闪光。

不知是被噬脑怪变异的原因还是什么，坎巴拉的力量与战斗力简直超乎兰德想象，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渔船船长。

甚至在杀死数人后已经没有人敢靠近他了。

噬脑怪会让人变疯，但不会傻到去袭击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

在一番有惊无险的百米冲刺过后，兰德还真带着船长坎巴拉来到船舵处。

“就是这了。”坎巴拉船长从兰德肩膀跃下，来到船舵面前。

他伸出手，摸向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矮小船舵，那冰凉充满旧时代金属质感的圆舵。

为了这一艘船，他付出了所有，对他而言，老伙计号不只是保障生命安全的法宝，更是他的一切。

从最初的一名水寨占卜师开始，他靠着训练海鹰玩些小把戏赚取海币，途中还遭遇混蛋牧师的举报，从此漂泊四处。

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磨难，矮小的身躯才拥有了这一艘百米巨船。

而如今，自己却要失去它了吗？

纵使知道终会有那么一天，但真正到了这时坎巴拉的心情却是异常沉重。

他还不想死，他还不想让老伙计号就这么陨落。

“是你吧，兰德。”

“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但只可能是你了。”

坎巴拉抽动鼻头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每一位船员、每一位水手、每一位水人我都与他们交好熟悉他们，哪怕是你这种没有人愿意接近的水孩也是如此。”

“所以我知道你的不同。”

“白肚鱼里的珍珠每每都逃不出你手，你还正好能获得对这次任务帮助巨大的史足鱼卵。”

“这绝对不是巧合。”

坎巴拉清楚就算是运气再好的船长也不可能航行一番风顺，除非他有什么手段：

“探知鱼类的水孩、判断天气海域情况的架皮人还有被献祭控制风向的祭童。”

“我猜你一定也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

“引来噬脑怪，把老伙计号覆灭的手段！”他忽然逼近，半张癫狂的脸把兰德吓得后退。

但他又突然缓和后退开来：“可是我并不会杀你泄愤毕竟只要在海面行驶一天就没有不会淹没的船，这是迟早的，我反倒还很欣赏你这小家伙，不论是你的手段还是你隐藏极好的雄心。”

“但你为什么会沦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呢？”坎巴拉船长的语气忽然意味深长起来。

“因为你天生就是水孩，这就是你的命，不是什么狗屁海神赐予！”

忽然坎巴拉的语气变得疯狂，刀尖直指兰德，看起来噬脑怪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就像我，天生就是个被人瞧不起，注定扔去喂鱼的侏儒。”

“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啊！”坎巴拉伸出一只短手放在眼前，可惜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看不清。

“撑不住了！”两人脑海中出现这道信息的同时，船身忽然开始剧烈颤抖。

轰——

一条足有百米宽的巨大肉虫破水而出，布满褶皱的肉墙每隔一段就嵌有一颗巨型眼球，瞳孔内是正被消化哭嚎的人类，体色呈腐败脏器般的暗紫色，渗出血红黏液，几乎包围住老伙计号船舷一侧，末端头部是无数条蠕动着的巨大章鱼触手。

肉虫弯曲，那无数章鱼触手垂下，漏出头顶两只巨大棱形黄眼，直勾勾盯向船上唯一还保持人性的二人。

“噬脑怪，他来了。”此时坎巴拉船长的语气却显得十分平静。

“兰德。”

“如果有再次重生的机会，你能做出一番事业吗？”

“假如你不是水孩，我不是矮子，我们的结局……”

兰德忽然向前走出几步，离面前的巨大海怪更近了。

“别说那些丧气话了船长，那只怪物正看着我们呢。”

“虽然我还有太多东西没有看见:哥哥口中的神秘海域、强大的能力者，但只是在最后满足了这一点也挺不错的。”

“这一点？”坎巴拉疑惑。

“我从小最好奇的怪物就是海怪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看见了。”

“这就是海怪……”

兰德眼神中隐约闪烁着微光，伸出手，仿佛能触摸到远处微微浮动都能让他们感受到气流压力的庞大怪物。

坎巴拉直直盯向兰德，忽然大笑出声:

“那你就去看吧孩子。”

“带着我的船，去闯出一片天地吧！”

“活下去！”

坎巴拉船长扬起手中弯刀，手起刀落，鲜血顿时溅满兰德面庞，血腥味弥漫在他的鼻腔，猩红色模糊了他的视线。

但这一刀却并不是挥砍在他的身上，更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坎巴拉船长自己。

银光闪过，坎巴拉的头颅滚落在地。

正当兰德因为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发愣的时候，那本该毫无生息的坎巴拉船长脑袋双眼生出闪亮绿光，嘴巴猛地张开射出绿光。

兰德耳边响起似有似无的声音，听起来像无数个水手在耳边呐喊，他们口中喊着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名号。

他试图努力去分辨，可不管多集中注意力都无法听清那些声音直到坎巴拉船长掉落的头颅开口——

“祭己入海，神赐降临！”

这个口号兰德曾经听过。

是那些被用于献祭的祭童在生命之余口中会呼喊的祷词。

可面前的坎巴拉船长明显没有那么简单，那耀眼绿光仿佛充斥着某种强大力量。

兰德很快想起哥哥曾说过的：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价值。”

“每个变异也不是只有好坏那么简单。”

“就比如祭童吧，他们通常会被船长用于强制的献祭仪式中。”

“但事实上，拥有祭之体的他们却能通过选择献上自己的所有换来更强大的东西，空留下死前执念。”

“当然，这包括了他们的生命。”

“通常祭童直到被迫献祭都不会触发自己的能力。”

“因为与海神交换的条件前提是拥有献上所有必死的决心。”

“才不到五岁的孩童怎么会有那样的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