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瑾那声“拿下弑君逆贼”如同淬了毒的丧钟,在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养心殿内轰然炸响!侍卫的脚步声如同惊雷,沉重的甲叶摩擦声瞬间逼近!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精准地贴上我的脖颈皮肤,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

完了!

血液在瞬间冻结!我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压破表皮、即将割断喉管的锐痛!王瑾那张布满皱纹、此刻却扭曲着疯狂怨毒的脸,在晃动的烛光下如同索命的厉鬼!他成功了!用女帝的毒发,用我的“妖物”,完成了最后的绝杀!将我钉死在弑君的耻辱柱上!下一个被拖出去千刀万剐的,就是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刹那——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野兽挣扎般的呻吟,极其突兀地,从龙床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轻微,在满殿太医的哭喊和王瑾的厉喝中几乎被淹没。但那只差毫厘便要割下的刀锋,却猛地顿住了!执刀的侍卫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龙床!

王瑾脸上那怨毒的狞笑也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他猛地扭头——

只见龙床上,那被乌黑毒血浸透的明黄色身影,竟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朱靖(李婉)的头颅微微偏转,沉重的眼皮如同挂着千斤重担,却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极其顽强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露出的,不再是涣散和死寂,而是两簇燃烧着地狱业火、凝聚着滔天恨意与冰冷清醒的寒芒!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混乱的空气,死死地、精准地钉在王瑾那张惊骇扭曲的脸上!

“拿……下……”她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王瑾!”

轰!

整个养心殿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时间、空间、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侍卫的刀僵在我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依旧,但那致命的压力却消失了。太医们忘了哭喊,张着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王瑾脸上的表情,从怨毒到惊骇,再到难以置信的恐慌,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他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末日来临的恐惧!

“陛……陛下?!”他失声尖叫,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垂死的挣扎,“老奴……老奴忠心……”

“闭……嘴!”朱靖(李婉)猛地打断他,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撕裂一切的恨意!她(他)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死死剜着王瑾,“朕的毒……牵机引……”她(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目光却死死锁住王瑾,一字一句,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

“……是……你……亲手……调在……每日……进奉的……参汤里!”

“轰隆!”

这最后一句,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开!比刚才指认我“弑君”更加震撼百倍!

王瑾!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女帝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影子!竟然……竟然是他!是他每日亲手将那致命的牵机引,混在滋补的参汤中,一点一滴,送入女帝的口中!慢性毒杀!

巨大的荒谬和惊悚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连架在我脖子上的刀都微微颤抖起来!

“不……不是……陛下!您中毒神志不清!是魏阉!是魏阉他……”王瑾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嘶声力竭地嚎叫,试图做最后的攀咬。

“参汤……渣滓……”朱靖(李婉)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目光转向矮几上那个被我临时拼凑、还残留着可疑粉末痕迹的简陋“显微镜”装置,以及旁边那摊乌黑腥臭的毒血,“……用那……东西……看……看他的……指甲缝!”

这一声命令,如同石破天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王瑾那双保养得宜、此刻却下意识蜷缩起来的手上!

“不!”王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双手藏到身后!但这欲盖弥彰的动作,比任何证据都更加确凿!

“拿下他!”朱靖(李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那声音如同垂死凤凰的悲鸣,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锵啷!”架在我脖子上的刀瞬间撤开!方才还对我虎视眈眈的侍卫,此刻如同最忠勇的猎犬,猛地调转刀锋,带着被欺骗和愚弄的狂怒,恶狠狠地扑向王瑾!

“保护陛下!”“拿下逆贼王瑾!”混乱的呼喊声响起,忠于女帝的侍卫和内监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王瑾还想挣扎,但他一个老迈太监,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侍卫?瞬间被数把钢刀架住脖子,死死按倒在地!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被狠狠压在金砖上,蹭破了皮,流出污浊的血,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怨毒和彻底的绝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

“陛下!”“陛下息怒!”太医们这才如梦初醒,哭喊着扑到龙床前,试图抢救。

朱靖(李婉)却猛地挥开太医的手!她(他)的目光扫过满殿惊魂未定、噤若寒蝉的太医、侍卫、内监,最后落在我身上——那个还僵在原地、脖子上残留着血痕、脸色惨白如纸的“魏忠贤”。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她(他)那只沾满自己黑血的手,竟猛地抓住了自己明黄色龙袍的前襟!

“刺啦——!”

一声裂帛的脆响,在死寂的殿内异常清晰!

盘龙纽扣崩飞!明黄的锦缎被粗暴地撕裂!露出了其下……那层层缠绕、却依旧被毒血浸透的、刺目的素白色束胸布!以及束胸布下,那属于女性的、此刻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柔弱的轮廓!

“女子之身……如何?!”

朱靖(李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喉咙般的沙哑和疯狂!她(他)扬起线条优美却苍白如纸的下颌,烛光勾勒出她(他)毫无喉结的颈项。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如同受伤的雌狮,带着无尽的悲愤和一种孤绝的骄傲,死死地扫视着下方每一个被这惊天一幕震撼得魂飞魄散的人!

“朕今日……偏要用这双眼睛……辨忠奸!定生死!”她(他)的目光如同淬血的刀锋,最终钉死在如烂泥般被按在地上的王瑾身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的冰碴:

“给朕……撬开他的嘴!问!同党是谁!解药……何在!”

“是!”侍卫的吼声带着狂怒和杀意,如同雷霆!

王瑾被粗暴地拖了起来,像一条死狗般向外拖去。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掠过龙床时,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彻底失败的灰败。他死死地盯着朱靖(李婉)撕裂的龙袍和露出的束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终被堵住嘴,拖出了养心殿。

殿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嘶嚎。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药味,以及女帝粗重痛苦的喘息。太医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无人敢抬头。

朱靖(李婉)的身体晃了晃,仿佛那最后一声嘶吼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她(他)的目光缓缓转向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被彻底撕开伪装的脆弱,有对我“献宝”带来这场剧变的审视,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绝。

“魏卿……”她(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来看……那参汤……渣滓……”

我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他)要我用这简陋的“显微镜”,当着所有人的面,找出王瑾下毒的铁证!用这超越时代的“神迹”,彻底钉死王瑾的罪名,也……稳固她(他)这惊世骇俗、暴露了女儿身后,摇摇欲坠的帝王权威!

“奴才……遵旨!”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嘶哑却坚定。

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脖子上伤口的刺痛,我踉跄着走到矮几旁。王瑾刚才被拖走时打翻了托盘,一些药粉和残留的参汤渣滓溅洒在光洁的金砖上。我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起一点混杂着灰白粉末的深褐色渣滓,放在干净的琉璃片上。

手依旧在抖,但这一次,是混杂着恐惧、激动和一种奇异使命感的颤抖。我再次凑近那简陋的目镜,调整角度。几盏宫灯被侍卫移得更近,光线充足。

视野依旧晃动模糊,但比刚才清晰了许多!灰白色的粉末颗粒之间,那些极其微小的、深暗色的、近乎圆点状的“虫卵”……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它们在视野中微微蠕动,如同来自地狱的尘埃!

“陛下!”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种见证“神迹”的震撼和笃定,响彻整个死寂的大殿,“看!就是此物!形如微虫之卵,潜藏于药粉渣滓之中!密密麻麻!绝非天然所有!此……便是牵机引之毒源!”

我将那简陋的装置微微转向龙床的方向,虽然女帝可能根本看不清,但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个动作,看见我的笃定!

太医中有人忍不住,大着胆子微微抬头,看向那神奇的装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铁证如山!王瑾的弑君之罪,再无任何辩驳的余地!

“嗬……”龙床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解脱般的叹息。

朱靖(李婉)的身体彻底软倒下去,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力竭后的昏迷,而非毒发的濒死。太医们慌忙扑上去救治。

我站在原地,手中还捏着那冰凉的水晶镜片,看着龙床上那抹刺目的明黄和素白,看着满殿狼藉和劫后余生的死寂……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束胸布勒得我几乎窒息,肺腑间的刺痛火烧火燎,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赢了?暂时赢了王瑾。保住了性命,甚至可能……赢得了女帝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基于共同秘密和这场生死博弈的……信任?

但风暴远未结束。王瑾的同党是谁?解药何在?女帝的女儿身已当众暴露(虽然只限于殿内这些心腹),这惊天秘密还能捂多久?朝堂之上,得知首辅下狱、九千岁“献宝救驾”、皇帝“病重”的消息后,又将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镜片,那微小的、致命的“虫卵”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深处。权力的游戏,每一步都踏着尸骨与毒药。而我和她(他),这对被命运用最荒谬的方式捆绑在一起的“假龙假凤”,才刚刚从地狱的边缘爬回,却又将面对更加凶险莫测的深渊。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养心殿内的烛火,在血腥与药味中,摇曳着微弱而倔强的光。

朱靖(李婉)最后那句嘶哑的“替朕守住这江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深处。她(他)彻底昏死过去,苍白的面孔陷在明黄锦被和乌黑毒血的污渍里,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太医们如同扑火的飞蛾,围着龙床乱作一团,施针的施针,灌药的灌药,殿内弥漫着绝望的恐慌。

守住江山?我?一个顶着“魏忠贤”名号、身负剧毒、脖子带伤、连呼吸都牵扯着胸前致命束缚的……女子?巨大的荒谬感和沉甸甸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但王瑾那怨毒的目光、沈墨余党的虎视眈眈、以及殿内所有太医侍卫投向我的、混杂着惊惧、茫然和一丝隐秘期盼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告诉我: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我和她(他),都将在顷刻间被撕得粉碎!

“陛下口谕!”王瑾那阴魂不散的嘶嚎仿佛还在耳边,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剧痛和巨大的压力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压过了殿内的混乱,“陛下龙体欠安,需静养!一应军国大事,暂由本督……代行批阅!司礼监秉笔、内阁票拟,即刻送入养心殿西暖阁!无本督……无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擅闯惊扰圣驾!违令者……斩!”

“斩”字出口,带着属于“九千岁”的残暴余威和此刻绝境下的疯狂杀意!殿内瞬间死寂!太医们的手僵在半空,侍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短暂的沉默后,是参差不齐、带着颤抖的应诺:“遵……遵督公钧令!”

权力交接的仪式,在弥漫的血腥与死亡阴影中,仓促而血腥地完成。我甚至来不及换下那件沾染了女帝毒血和我自己脖子上渗出血迹的蟒袍。深青色的缎面,仙鹤补子,此刻都浸染着暗红,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死亡的冰冷气息。

养心殿西暖阁,成了临时的权力中枢。巨大的紫檀木御案被清理出来,堆积如山的奏章如同沉默的墓碑。我坐在龙椅旁临时增设的一张矮凳上——这张凳子冰冷、坚硬,与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龙椅形成刺眼的对比。每一次坐下,全身的伤口都在叫嚣,束胸布勒得我眼前阵阵发黑,肺腑间的刺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搅动。

王瑾被下诏狱严刑拷问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朝堂。

翌日清晨,太和殿。

山呼万岁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敷衍。御座空悬,象征性地垂着一道薄纱。我穿着那件未及更换、血污凝固成深褐色的蟒袍,站在丹陛之下,御座之侧。位置微妙,如同一个僭越的阴影。

朝议甫一开始,便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陛下何在?!”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武将率先发难,他是五军都督府佥事,王瑾一手提拔的干将,名叫耿彪。他声如洪钟,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悲愤,矛头直指向我,“朝会之日,陛下缘何不临朝?!莫非真如宫外传言,陛下已被奸佞所害?!魏忠贤!你这阉狗!陛下昨日尚在朝堂,今日便‘龙体欠安’?你究竟将陛下如何了?!”

“耿大人慎言!”吏部侍郎,一个沈墨的党羽,立刻阴阳怪气地帮腔,“魏督公可是奉了陛下‘口谕’代行批红呢!只是这口谕……呵呵,满朝文武,谁人亲耳听见了?莫不是有些人……矫诏弄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刻意将“督公”二字咬得极重,满是讽刺。

“牝鸡司晨!国将不国!”又一个穿着御史绯袍的官员猛地出列,正是昨日被沈墨当枪使、今日见风头不对又想另投新主的墙头草周正!他此刻一脸“忠义”,挥舞着象牙笏板,唾沫横飞,声音尖锐得刺破穹顶,“先有沈墨谋逆!后有王瑾弑君!如今更是……更是让一个阉人高踞御座之侧,代行天子之权!此乃乾坤颠倒,阴阳逆乱!祖宗法度何在?!天理伦常何在?!长此以往,我大明危矣!国将不国啊!”

“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这八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再次被堂而皇之地抛了出来!这一次,目标不再隐晦,而是赤裸裸地指向了空悬的御座和御座旁那个穿着染血蟒袍的身影!整个朝堂瞬间哗然!无数道目光,或惊惧、或怨毒、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

压力!排山倒海的压力!比诏狱的刑架更沉重!比王瑾的刀锋更冰冷!束胸布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肺腑间的剧痛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内里的中衣,黏腻地贴在冰冷的蟒袍之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袖中不受控制地颤抖。

退?就是死!就是粉身碎骨!就是辜负了龙床上那个昏迷前将江山托付给我的女人最后的嘶喊!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戾气,混合着“九千岁”残存的暴虐本能,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轰然爆发!所有的恐惧、虚弱、不适,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杀意!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得如同敷粉,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的阴影里,此刻却亮得瘆人,如同两点在深渊中燃烧的鬼火,冰冷地扫过耿彪、扫过那个阴阳怪气的侍郎、最终死死地钉在跳得最欢的周正脸上!

整个太和殿,因我这冰冷死寂的凝视,瞬间陷入了比刚才更可怕的死寂!连耿彪那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周正。”我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甚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虚弱,却如同毒蛇在冰面上滑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浸透骨髓的寒意,“你方才说……什么?本督……没听清。”

周正被我那鬼火般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本官说……牝鸡……”

“啪!”

一声清脆的、响亮的耳光声,如同惊雷般炸响!打断了周正的话!

不是我的手。是站在我身侧,一个身材高大、眼神如鹰隼的御前侍卫!他如同最忠实的猎犬,在我的目光示意下,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近,用戴着铁护腕的手背,狠狠一巴掌抽在周正的脸上!

周正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血,乌纱帽都歪了!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眼中充满了屈辱和巨大的恐惧!

“本督问的是,”我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记耳光与我无关,目光却更加冰冷,“你方才……说……什么?”

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周正!他看着侍卫腰间明晃晃的佩刀,看着我这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牝鸡司晨”四个字死死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看来周御史是忘了。”我缓缓站起身,动作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痛,但我强忍着,站得笔直。染血的蟒袍在死寂的大殿里,如同招展的死亡旌旗。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耿彪和那个吏部侍郎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暴戾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耿彪!咆哮朝堂!妄测圣躬!质疑陛下口谕!其罪一!结党营私!攀附逆贼王瑾!其罪二!殿前侍卫何在?!”

“在!”数名如狼似虎的侍卫轰然应诺!

“将此狂悖逆臣拿下!剥去官服!打入诏狱!严加拷问其同党!”

“遵命!”侍卫们如猛虎扑食,瞬间将惊怒交加、试图反抗的耿彪死死按住!绣春刀冰冷的刀鞘狠狠砸在他的膝弯,迫使他重重跪倒在地!官帽被粗暴地扯下,象征着武将荣耀的袍服被撕开剥下!耿彪如同被拔了毛的公鸡,发出屈辱和不甘的怒吼,却瞬间被堵住了嘴!

“还有你!”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向那个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吏部侍郎,“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忠君报国!反与逆贼沈墨余党沆瀣一气!构陷大臣!扰乱朝纲!来人!一并拿下!交刑部议罪!”

侍郎连一声求饶都未及发出,便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死狗般拖了出去,只留下官靴在地砖上刮擦的刺耳声响。

最后,我的目光重新落回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周正身上。

“至于你,周御史……”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口出狂言!污蔑圣听!妖言惑众!诅咒国运!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周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他失禁了!

“督公饶命!督公饶命啊!下官失言!下官……”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青紫一片。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挣扎的蝼蚁。染血的蟒袍下摆,轻轻拂过冰冷的地砖。

“拖出去。”我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死神的宣判,“杖毙。就在这太和殿外。让满朝文武都听听,妄议君父、诅咒国运……是个什么下场。”

“不——!!!”周正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侍卫们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拖拽一滩烂泥,将屎尿齐流、彻底崩溃的周正拖出了大殿。沉重的殿门并未完全关闭,留下了一道缝隙。

“啪!啪!啪!”

沉闷而恐怖的杖击声,伴随着周正那不成调的、濒死的惨嚎,清晰地、一下下地,透过殿门的缝隙,传入了死寂无声的太和殿内!敲打在每一个朝臣的耳膜上!敲打在他们惊恐欲绝的心脏上!

每一记杖声,都像重锤砸在金砖上!每一声惨嚎,都像来自地狱的哀鸣!

下方黑压压的官员们,无论派系,无论立场,此刻全都面无人色,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不少人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们的额角、鬓角滑落,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整个太和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恐惧气息,混合着殿外隐约飘来的血腥味。

我端坐在御案旁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笔直。染血的蟒袍沉重地压在身上,如同冰冷的铁甲。肺腑间火烧火燎的剧痛,脖子上伤口一跳一跳的抽痛,束胸布勒紧带来的窒息感……所有的痛苦,都被我强行压下,转化为支撑这副躯壳的最后力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个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官员。

“还有谁?”我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在死寂的大殿里异常清晰,“对本督代行陛下之权……有异议?”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只有殿外那一下下、渐渐微弱下去的杖击声和惨嚎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臣等……谨遵陛下口谕!谨遵督公钧令!”不知是谁带头,如同连锁反应,满朝文武,包括那些沈墨、王瑾的余党,全都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跪伏在地!声音洪亮,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恐惧!

权力,从来不是靠仁慈和道理获得的。它是用恐惧和鲜血浇筑的王座。而我,魏清越,一个顶着“魏忠贤”名号的异世孤魂,一个身负致命秘密的女子,此刻,正穿着染血的蟒袍,坐在这用三条人命(耿彪、侍郎、周正)和无数人胆寒堆砌的、摇摇欲坠的临时王座之上。

……

夜色如墨,吞噬了紫禁城最后的光亮。养心殿西暖阁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和疲惫。

堆积如山的奏章只批阅了小半。我强撑着精神,伏在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手中的朱笔仿佛有千斤重。每一笔落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额角冷汗涔涔,滑落时滴在摊开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束胸布勒得太紧太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疼痛和窒息感,仿佛有铁箍死死地勒住了胸腔,要将肺叶生生压碎。

殿内死寂无声。侍立的小太监们如同泥塑木雕,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更衬得这方空间如同坟墓。

我批完一份关于江南漕运的急报,疲惫地放下朱笔,想抬手揉一揉刺痛的额角。就在这动作转换、身体微微舒展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丝绸撕裂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宫殿内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的耳边!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是胸前!是那层被勒紧到极限、早已不堪重负的束胸布带!在刚才那细微的动作牵扯下,最内层、最靠近身体的那一圈,终于……绷断了!

断裂的布带瞬间失去了束缚力!那被强行压制、束缚了太久太久的柔软轮廓,如同挣脱了堤坝的洪水,猛地向上一弹!胸前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爆炸般的、无法言喻的胀痛和释放感!但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足以致命的恐慌!

完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我甚至能感觉到断裂的布带边缘擦过皮肤的微痛!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我猛地低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万幸!断裂的是最内层!外面几层还勉强维系着,蟒袍厚重的缎面也起到了遮掩作用,从外面看,似乎并无明显异样。但……那瞬间的松弛和胀痛感是如此清晰!而且,那声撕裂声……在如此死寂的环境里……

我屏住呼吸,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锐的探针,飞快地扫向侍立在角落里的那几个小太监。

一个……两个……三个……

他们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要将脖子缩进衣领里。没有任何人抬头,没有任何人看向我的方向。殿内依旧死寂,只有烛火跳跃的光影在墙壁上晃动。

是我听错了?还是那声音太小,被烛火的噼啪声掩盖了?又或者……他们听到了,却慑于“九千岁”的淫威,根本不敢有丝毫反应?

巨大的侥幸和更深的后怕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虚脱。我强迫自己缓缓吸了一口气,动作幅度小得不能再小。断裂的布带如同毒蛇,缠绕在胸口,带来隐秘的刺痛和不安全感。外面的束缚还在,但最内层的防线已然崩溃,岌岌可危!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都让我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这致命的伪装就会彻底崩塌!

我重新握紧了朱笔,指尖冰凉。染血的蟒袍沉重地压在肩上,如同千斤重担。御案上堆积的奏章,仿佛变成了无数双窥探的眼睛。龙床上女帝昏迷的面容,殿外被杖毙的周正那凄厉的惨嚎,耿彪被剥去官服时的屈辱眼神……还有那声微不可闻、却如同丧钟般的丝绸撕裂声……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疯狂交织、旋转!

守住江山?用这具随时可能暴露、被剧毒和伤痛侵蚀的残躯?用这沾满血腥、摇摇欲坠的权力?

朱笔悬在半空,一滴鲜红的墨汁,如同凝固的血液,沉重地滴落在摊开的奏章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