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

章|伤还没好,旧事先醒

小狗被洗干净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谢棠给它用旧毛巾擦干身上的水,那只狗太瘦,肋骨一根一根撑出来,像落水之前就饿了很多天。

“伤口不深,主要是虚。”她低声说,声音比平时轻很多,“要补,要暖,要睡。”

沈逐晚点头,把火盆搬过来,猫老三跟在她身后,像个不耐烦的影子,一直在摇尾巴。

“它叫什么?”谢棠问。

“还没起。”

“你之前说……这地方以前也有这样的狗?”

沈逐晚没抬头,只道:“归雁庄原来叫‘鸣坞’。”

“鸣叫的‘鸣’?”

“不是,是‘鸣冤’的‘鸣’。”

谢棠一怔。

沈逐晚把火拨旺了些,火光照在她脸上,映得眼尾有一点冷意:“这山有雾,是因为很多话没说清。归雁庄只是在这些雾上建起来的。狗也好,人也好,有时候都只是借宿。”

“你留在这山上,是为了这些‘雾’?”

“我是本地人,小时候来过这庄。那时候这儿还没变庙,住的是一位姓柳的先生。”

“老学究?”

“嗯。他爱养狗。说狗识路,不撒谎。那时常有丢了狗的上山来找,有的狗找着了,有的没找着。没找着的,有时会自己回来,在这庄里住下。”

谢棠低声笑了下:“像你说的,每条狗都是‘回来’。”

沈逐晚没笑,只看着那只睡熟的小狗,语气低得快要听不见:

“但有一次,狗回来之后,主人也上来了——却说这不是他的狗。”

谢棠皱眉。

“但狗认他,扑上去咬了他一口。那人吓跑了,再没回来。狗第二天也不见了,只留下脖子上挂着的布牌。”

“写了什么?”

“一个‘冤’字,旧体。”

屋里一阵安静。

谢棠低头看那只睡着的小狗,忽然说:“那你留下来,是为了追这些事?”

“不是。”

她转头看沈逐晚。

后者低头拨了拨火,道:“是因为……后来有一条狗,再没等到它的主人。”

那一刻,谢棠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有点像庄子本身——外头冷,里头藏着火,烧得不显眼,却不灭。

她没再问。只是起身去拿药箱,把剩下的抗生素收起来,手一动,衣袋里掉出一个小包——

里面是她早年在城市收治流浪狗时,随手叠的纸牌。

她捡起它,看了一眼。

一边写着:“遇见不识,勿惊勿拒。”

另一边,是一条用红笔描的线。

谢棠自己也记不清为什么写的,只记得那时候刚送走一条没等到主人的老狗,像极了今天这只。

她把纸牌放回衣袋,抬头说:

“我们可以给它起名了。”

沈逐晚抬头:“你想好了?”

谢棠点头,看着火光微动,语气前所未有地轻:

“就叫旧旧吧。”

那只狗在火光边轻轻动了动,像回应了一声梦。